当雪花爱上梅花(我的第一个F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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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静的书-尺素寸心

柴静的书-尺素寸心


尺 素 寸 心

信函尺牍
方寸素心
愿以林莽雪原的气派
容纳所有的人生
  


柴静:你好!
刚刚从异乡回来,旅途的疲惫却没有消磨心中那份浓浓的暖意。这次异地之行所经历的感动,时时充注我心,就想说个故事给你听,把这份感动传达给你。
这次是去一个很好的朋友家。下车时,已是暮色朦胧。朋友来接我,一脸的欣喜与快乐,冲淡了我对异乡的陌生感。离他家还有一段路,那晚正好停电。虽然朋友的笑容在寒夜中给我温暖,还是走在没有灯光的乡村小路上,内心感到虚空一片。
接近朋友家时,忽然看到前方有光,像是一团团汇集起来的。那光使我心头一热,脚下的步子也坚实了许多。在光的指引下,我到了朋友家,而眼前的一幕让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看到朋友全家聚集在屋前,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简易灯笼。他们在寒风中靠在一起,却尽量不挡住光。
为了给我们光明,他们却宁愿在冬夜寒风中做一个守望的灯塔。面对他们纯朴、真诚的脸,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柴静,第一次这么深切了解到光的温暖,也深深理解了你在节目中曾多次提到的灯。在独行的路上,有一盏灯、一束光指引着你,等待着你。你是不是也曾听到过家的呼唤。
有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放那首《点亮霓虹灯》,使寒夜里灯的温暖让人感怀一生。
谢谢,望行夜路的你能时时感到温暖。
   丹 妮
   1996年1月20日凌晨


父亲
柴静:你好吗?
我叫叶飘,这个名字是我在两年前,父亲去世之后我自己取的。直很欣赏风中飘落的叶子,那份独有的沧桑与凄凉。是,我就是红尘中飘忽的树叶。很少将自己的往事说给你听。今天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你是一个为我聆听的人。
爸爸患癌症时,正是我考上一中的那一年,那时,我如天使般的笑容挂在脸上,因为,我是村里的神童。可是在我拿到通知书后的一个星期,爸爸得到了确诊的消息。之后我进一中,爸爸到长沙治病。两个人都为对方好好活着而发奋努力,但一切努力似乎只是徒劳,我们只能在微薄的希望中等待永别的到来。4年后,就在我们家家徒四壁、债台高筑的时候,爸爸走了。没有一个人在他身旁,孤苦伶仃,客死他乡。那一年,我16岁。
今年夏天,我接到了电力学院的通知书,在临行的时候,我很固执地拒绝了母亲的相送,独自一个人,提着一口皮箱来到长沙。我心里明白,我已经18岁,我已经长大,以后的路得靠我一个人走了。
在省城的车站,看着陌生的人群和景象,心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父亲走之前呆过的地方,如今我又来了。我不是一个放不开的人,我知道父亲的离开对我们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我也明白一个人只有在不断的挫折和打击中才会长大。
再过6天,我们学校就要放假,我要家了。虽然我从不是一个恋家的孩子,可是高飞的鸟也有归家的时候。家对我来说只是一副沉重的枷锁。然而,终究要回家,不为别的,只为家中老母对远方儿女的一种思念和牵挂,为了心中对家的一种责任。家中现在只有老母一个人,很凄苦、孤单。如今在家只为守着一份对亡夫的承诺,守着那一盏孤灯。她就是用这种爱,为我们凝起并不坚实的后盾,为我们撑着一把不能够完全避风挡雨的大伞。
面对这一切,我又怎能不回去呢?要和你分别一个月,实在是舍不得,但我们很快会见面的。
愿世界上所有应该快乐的人快乐!
    1996年1月23日凌晨


少年游
柴静:你好!
很舍不得离开你,离开你的《夜色温柔》。可是母亲下了最后通牒:  “今年一定要回去。”她会为我订好机票。
不知不觉来长沙读书已经6年了,期间很少回家,因为曾经爱极了那种背上行囊,浪迹天涯的感觉。以为自己会飘逸如天边浮云,但终究是俗世俗流,逃不过浮沉俗世。
和锋相识、相知、相恋的那些年,我渴望安定,也几乎以为自己何其幸运,拥有爱情。而当锋离开之后,爱情便带走我生活的全部色彩,只留给我黑与白的空间。感情起伏之间,便无意间疏忽了长辈渐增的白发。
前几日从电话里听到母亲那熟悉而又平添几分沧桑的声音,才惊觉岁月催人老:当年那个任性的自己也改变了许多是该回家了,我知道是该收拾醉情恣意的心情回家去的时候了。尽管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抗拒要继承爷爷的祖业,经营钟表行的事实。甚至小远千里从厦门跑到长沙来读书。而这走便是6年。可是我心里很清楚,作为爷爷生前惟一疼爱的孙女,这是我不可推卸的重担。也许回家以后,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去约束自己适应那种刻板的生活。但是我也知道自己会做到更好。因为我足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柴静,交完手上这一篇毕业论文的报告,我会申请提前毕业,要告别生活6年的土地,要跟陪我走过一段最艰难生命历程的你和《夜色温柔》说再见,心里真的好伤感。
不明白上天为什么既然赐给人相见的欢乐,还要带给人离别的忧伤。从1994年那个深秋的夜晚与你相识,心中一直藏着个小小的心愿。想在这个深夜的空间里,点一首歌。谢谢你陪我度过这一年多没有锋的青春岁月。虽然我知道彼此永远不会再相聚,可是我会懂得珍惜你们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的每一道风景。柴静,《圣经》中说过:  “至高无上的荣誉是属于神,而快乐却属于世人。”相信上帝是博爱,仁慈,公正的,愿它给你带来一生的幸福和快乐。也愿你有一个小小的能够温暖你的家。
   小朗
   1996年1月25日


梦的颜色
柴静:
展信平安!
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法国诗人瓦雷里的诗作,知不知道那个神话故事中的风铃,就是灵感的自由精神。因为从小就喜欢画画,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苦心编织着我的这个梦想,所以长久以来,无论是梦着醒着还是半梦半醒着我都在寻找它。有时候我也真觉得它只是风中的幻影,可还是无怨无悔地继续找寻着。
其实,究竟怎么会喜欢上画画的呢?恐怕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来。记得是5岁吧,第一次回天津姥爷家,也是第一次看到了大海。在追逐海浪,在波与波之间乱蹦乱跳的那一刻起,原来没有梦想的我,就萌生了人生的理想。也许,海边就是生命中最能够拥有梦想的地方。生命在海中诞生,然后爬上陆地,飞上天空。就是因为有梦,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吧?
4年前,父亲因为工作的缘故而离婚,原来温馨甜蜜的家庭转眼间变成泡影,父亲就此远走异国。看着父亲留给母亲未来无数个伤心的日子,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原谅他的无情无义,因此也一度无心求学,几乎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过了好长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在一次偶然中,我看到了梵高的那幅传奇的《向日葵》,当我面对着大块大块鲜红的颜色,几乎被那团火焰熔化的时候,想起了它的作者是一生失意的梵高,才猛然间明白自己不应该如此顽固执着于失落中。父亲也许有着他人生的梦想,他也有他的追求梦想的权利。其实,生命怎么可能会完美呢?当你拥有某些东西的同时,必然同时会舍弃一些很宝贵的东西。那时候我也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不可能真正放弃画画的。
柴静,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吧,每当周末夜深,架起天线就能够听到你的声音。你的《夜色温柔》是一个相当倾情而随意的节目,十分欣赏你。要离开你,真的舍不得,当其他同龄人正在挥汗为高考作最后一搏的时候,我却要踏上北上的列车了。
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中央美院的雕塑系,我选择了石头、彩陶、青铜作我一生的最爱。是因为这种来自洪荒的纯朴更能够带给世人澄明朴然的境界。我曾经在画册上见过伯明顿著名的洪荒展馆,我深深被他的稚气而古朴、简单而丰满的气韵所震撼。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虽然与你恐怕永远只是这一年的缘分,因为我要去北京学习,母亲也要调回天津的老家去。可是缘深缘浅一样是缘分的相连,赵传不是这么唱的吗?虽然我也很高兴能够被保送去美院学习,可是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毕竟艺术是没有局限的,也永无止境。
反正人生的分分合合,起起落落,其实最简单不过了,我只能给你我最真诚的祝福。
祝你永远健康,幸福。
    阿伟
    1996年3月23日


有生以来最大的风
柴静:你好!
古龙说过:“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便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就在那个我们曾无数次执手相约,四目深情相对的小店里,他口齿清楚地告诉我,5年来他从未想过要留住我,当时我一直在自作多情,执迷不悟,试图用我的爱情融化他,但是没有用。当女人知情的时候,他已厌倦。只漫不经心地用了一句“阿Q精神”诠释了一切。那一刻茶色玻璃窗外正刮着有生以来最大的风。我突然想起一首歌。那是3年前他曾深情款款地对我唱过的歌,“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你……”
于是抬头看他,当时他正在抽着烟,一个接一个的烟圈弥漫在我们之间,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在他把我付出的那颗心抛在风中的时候,他是否会想起那首歌。说了不会再哭。既然5年的痴情守候,温柔相慰对他毫无意义,甚至真情流露而成的文字也成了他要挟的证据,又怎么能再作别的期待。
尽管一个人坐在桌前,一会儿有些食不下咽,胃痛的时候也忍不住想喊一个人的名字,可是一切总要过去的。是的,生命会死亡,花开花会谢。既然你决定为爱而来,你必定随爱而去。
     1996年5月8日


快乐,母亲
柴静:你好!
今天已经是5月14号了,离那个外来节日已经有两天了。今年母亲节没给妈妈送东西,总觉得没有必要。总觉得有些东西太形式化了,就不自然不亲切了。
没想到在第二天早晨醒来.母亲在我出门上学的那一刹那,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妹子,昨天经济台怎么没有《青葱岁月》,是不是我收错了台?怎么没听见你的文章?”听了,我的心才微微一颤,赶快关上大门不敢去看妈妈失望的眼睛。才终于明白在那么深的夜里,妈妈在等待中过了一天后将所有的希望压在了那个我经常投稿的节目上。可是为生活所累,已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过广播的母亲,甚至因为那份渴望,而忘了我曾经告诉她,那个节目已经消失了。
直到今天才坐下来,把很多纷乱的思绪理清。才开始知道12号那天,我在没有送礼物这件事情上,并不是做得很有理由。但母亲节那天,我又的确认认真真过了这个节。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不清,只知道那天我独独忽略的倒是自己的生我养我的母亲。我没有忘记母亲节,而我忽略了母亲。
那天下午是成考的最后一门 考试。考完试早早出来,走在街上,一个人迎着阳光,晃晃荡荡地朝那家我经常去买花的花店走去。进了店门,老板娘殷勤地打着招呼:“又是一打雏菊吗?要白的是吧!”我却跟她说:“我要10朵红色康乃馨,配上满天星,这是要打包装的。”“是送妈妈吗?”老板娘问了一句。我闷闷地回答:“不是的。”可是又晃了一下说:“是的”。老板娘笑着说:“给妈妈送花还不好意思吗?”我说是送给一位朋友的妈妈,“那再买一把送给自己的妈妈呀!”我说不了,原因很多,最重要的最现实的是因为我只有买10朵的钱。
花包好了,递到我的手上老板娘开玩笑说,是送男朋友的妈妈吧!我连忙一边退一边急急地说,“不是的,不是的。”
出了店,我看着花,心里在说,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只因为今天他没办法来祝福妈妈了。那么我来代替在那个世界的卿中来送给他妈妈一束花吧!不是那次给唐妈妈打电话说过,我也是她的孩子吗?不是一直在说要去看看她的吗?那么今天该去了。
到了卿中家,却没想到他妈妈不在家,外间的一个老婆婆告诉我,这几天她都不在。于是我把花交给了老婆婆,希望她能够转交。下了楼望望4楼那个窗户,我在想,那是一间曾经那么温馨、快乐的房子,如今却空了。
想起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冬冬,还想起了家中病了的老爸,但好像独独没有记起妈妈。一路上回家, 一直在想唐妈妈自卿中走后写的那些文章。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在回忆那天在殡仪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毕竟她是坚强的,她走过来了。没有像我曾经跟卿中讲过的小妈,也就是冬冬的妈妈那样,在失去了心爱的儿子之后,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母亲的心都是脆弱的,也许在失去儿子就如同失去了全部,但人是要坚强的。
回到家,把自己的想法,一边摘菜一边叽里呱啦地跟妈妈说。妈妈只说,记得9点以后给小妈去个电话。我欣喜万分,因为小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因为冬冬的父亲想带小妈离这个伤心的地方远一点,再远一点。
晚上打电话过去,也没多讲什么,只说祝她母亲节快乐。然后在听了她一句“好女儿”之后,猛然记起去年的母亲节时,我和冬冬还左商量右商量的。一年了,今年的5月17 日又要来了。他走了整整一年。
挂完电话之后,便一下子爬到床上去听《夜色温柔》了。没有想起那边的母亲正在拼命地拨弄着半导体,在等待女儿说,“快乐,母亲。”我也没想到自以为这么周全地过完节时,却忽略了那个真正母亲期望的祝福以及亲生女儿该尽的责任。母亲将她的爱滋润着我以及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有告诉她,现在文艺台有个《夜色温柔》,跟《青葱岁月》差不多时候播出,试着听一听,也是个很好的节目。妈妈应该懂,因为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5月14日草于凌晨0:20分


我独在风雨中
柴静:
见信好!
前几天,刚刚参加完成人高考,考得还不是很糟。但是,最近心情一直不是很稳定,朋友、母亲的不开心都会影响到我,使我彻夜难眠。你知道吗,这比像我这样忍受过孤独和寂寞的人来说,来得更痛苦、更可怕。
每当深夜,已是万籁俱寂了,而我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亮着的惟一一盏陪伴我的灯,翻来覆去。我相信你也尝试过失眠的滋味吧!
昨天高中一位好朋友来看我,两个人分开也差不多一年了,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她变了。我们坐在床上从上午一直聊到下午,整整一天,在我们的谈话中,她会不停地提到“金钱”两个字,以及对金钱的欲望和渴求。她说:“我不能不买名牌包,不‘打的’,不穿时髦的时装,我不能不过那样的生活,我会受不了。”一个19岁的女孩子,她会不顾自己的青春,活力、热情和朝气,而和一位男人在一起。钱,就是这么一个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天使与魔鬼混为一体的宝贝。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可是又有几个人把它当做身外之物呢?嘴上说说罢了。其实我们都爱钱,恨不得把它吞进肚里。
我简直不相信,她就是站在我面前那个曾经纯朴、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现在,她会让我感到有一种恐惧感,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帮助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多久以后再看到她时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知道我有一个不幸的家庭,但幸运的是,我有一个贤惠、善良、疼我爱我的好母亲。她在我身上倾注了她所有的爱。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吗?你会告诉我说,“是的”,是吗?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子的。母亲特别善良,她很容易相信别人,谁有困难她都会不顾一切地帮助他,经历了一次婚姻失败后的她,把希望都寄托给了一个新的家庭。最近,由于两个人为了经济问题而搞得很不开心,我也只有一个星期过去看她一次,看着她日渐憔悴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泪真的只能够在心里流。看着她会一直把丈夫和孩子看做就是自己的生存意义,当丈夫先离开她,孩子也不在自己身边时,好像整个世界把这样一个女人给遗忘了。
生命对于每个人都是上苍只有一次的馈赠,女人要格外珍惜生存的机遇,因为她们一生更多艰难。我们是为了自己而生活着,不是为其他任何人,尽管曾经和他如此亲密,尽管跟他说过永不分离,但是因为是单独的个体。无论是怎样血肉交融、怎样海誓山盟,我们都必须独自面临这个世界的风雨,也只有这样。
我在告诫自己。


当年的月亮
柴静:
这一周还过得好吗?夜晚,窗外有一阵风,透过蚊帐细细密密的方格漏了进来。想起了你在节目中谈到的《美》。
茫茫人世中,心仿佛是张网。我们用它去捕捉那些激起了涟漪的波光,并把它们收进生命的相册里。每当夜幕降临,让身边的寂夜拂去岁月的灰尘,去寻找一些昔日的美丽。
记得那是一个冬日的月夜,我和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参加完化学竞赛,乘火车回家。路挺远,需要整整一夜。车厢里很挤,过道上也站满了人,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显得更加沉闷。我们在一起打牌,几把过后感到索然无味。我靠着车座闭上眼睛开始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慢慢醒来。看见平日里活泼、可爱,时时透着娇憨、蛮横的她正在跟同车厢的一个陌生人算命。她很认真地端着那人的手,用细细的手指拨弄着他那斜纹的生命线,很真切地看着,然后抬起头,像是在凝望远处天边黑夜的神灵,开始静静地讲那人的手相。我记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被她的神态所吸引,她似乎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智慧的小女神,穿着草绿的衣服,留着短短的头发,还有两抹淡淡的眉。就这样她飘飘地站在我的面前。车厢里的灯光暗淡下来,四周的话语也远去了,拥挤不堪的车厢也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我和她。还有心里那段飘浮着的神秘弦律就是怀揣着这份美丽,我开始注视她。
虽然高考过后,我们便各奔东西,但缘分却依依不舍,牵着我们的手,一天天走近。终于,她成了我的女友。后来,我诉说那个场景,她微笑着摇头,大概已经忘记。前几天还收到她的信,问我生日想要什么样的礼物。我写下:“想要当年那轮冬日的月亮,因为那个夜晚那么美丽,有明月为证。”
    1996年5月28日夜


告别的年代
柴静:
你好!
从午夜的《另一种声音》,黄昏的《云上有灯》到现在的《夜色温柔》,你的声音伴随着我走完了大学时光。每次听你轻轻诉说别人的心情故事,总能常给我心中一丝触动或感动。
今晚系里开毕业的晚会,极少参加晚会的我早打算好会去。不仅因为这是为我们所开的,更重要的是因为今晚有他的演唱。
到会场时已坐了很多人,在后面坐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清,于是就站在过道上,靠着窗户吹着风,也十分凉快。忙着照相的伟不时地走过来站在一旁,也许由于心情的缘故,没有像以前一样赶他走。偶尔也说上几句。他是一个善良、正直的男孩。如果他没说那句话,我们应该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只是他不小心,犯了我与男孩子交朋友的禁忌,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场面。想起过去一些做法,我也是心有愧疚,总是在无意中伤害其实对我最好的人,这也许就是不成熟吧!
每个唱歌的同学都能在台上收到一束鲜花,我突然很想在他唱歌时去给他送,但转而一想这是否太出格。前几天我还对此项安排大发评论,而且他是不愁没有女孩子送花的。一向行事果断的我也开始犹豫了。这会儿,伟拿了一支黄玫瑰送过来。我心绪正乱,很蛮横地推开了。
为我去换已安排的人送花,他们会怎么想呢?至少班上就会有一片议论,更重要的是,我还是没能坚持自己的原则。4年来的执著、自重难道就在这个时候去丢弃吗?彼此都是聪明又清高敏感的人。相处这么长时间,性情、脾气都很清楚。虽然也明了他的心思。为着我那点可卑的自尊和面子,我从未流露过一丝一毫。如果直接说了,必定会使他难堪。或许优秀的他能给我一个较婉转、合情的答复。但那以后,我就不知该怎样去面对他了,于是我选择了压制感情。淡淡地做着一般的朋友。只是有他的活动,我会很热情地投入,与他一起参与的考试,我会充满信心地发挥。尽管心中有着热情,我却只是在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以及平淡的语调。这些伪装,能骗得了其他人,我知道是瞒不了他。但他也从不揭露我,一如我的友好、平和。只不过我是假的,他是真的。
胡思乱想中,只见他已走上台去,音乐响起,耳边也传来了他深厚而略带磁性的声音,是那首《Sealed with kiss》。突然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眼中已没有了台上的他。在歌声中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到时那张常有傲慢神情的清秀脸庞,口语课上口若悬河的评论,足球场上奔跑的身影,排练节目时一脸的灿烂笑容,分吃一盘炒饭时贪婪的吃相,捉弄我后的得意神情……
雷鸣的掌声中,女主持人送上一束鲜花,并说了一些赞美、祝福的话。用手拭了一下脸颊,我知道没有泪滴。10多年不曾流泪了,早已忘了怎么哭。手握花束的他兴冲冲地跑过来,如一阵风似地经过我身旁,在我的目送中回到他的同学身旁。我张开手,想要喊住他,却没有发出声音。我知道,一切都已晚了。我不能够留住什么。迷糊中,晚会结束了。
我却仍深深沉浸在回忆中,掺杂着一种留恋伤感的心绪。班上一个男孩跑来喊我和他们一起去吃夜宵,我推说头疼,起身往外走。眼眶干干的很难受,冷风一阵阵吹进裙裾,天空发红,看来又有暴雨。情绪极低沉,不想回那10个人的寝室,热闹也会使心情更坏。拐到代办处,给兄长般的陈打电话,不会说什么,只要能够听到他的声音,把思绪引开就好了。尽管很想对某个人倾诉,但想想竟无一合适人选。话筒中传来“嘟嘟”的忙音,时间也快到十点半了,宿舍快关门了。同时也想到了你的《夜色温柔》,在小店里买了零食,决定夜里给你写信。这个城市里也只有你能为我倾听。因为下周就要走了,在搜罗了10多分钟后才找到几个蜡烛头,窗外透进来的风使烛光更加摇曳、昏暗。字迹潦草,望见谅!
谢谢你能够读完全信,为了再多听一次《夜色温柔》,特意推迟了行程,退了30日的票。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在29日晚的节目,我会录下来带走。因为那也许就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夜色温柔》,那个千里以外的城市没有你的声音。你是一个值得用心记住的女孩。谢谢你陪我走过的日子。
祝平安 快乐!
    素素
   1996年6月23日夜


离去
柴静:你好!
转眼间端午又过了,接下来“七一”、“八一”近了吧!其实我们最无奈的,是时刻感到时光的流逝。
前几天又有一位好同事去别的地方工作了,想想今年也蛮动荡的。仅仅半年,这已经是第6位了。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因为各种各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知道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在他们走出门口的那一刻,眼睛是湿润的。
真的,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好同事,一不在意就离开了,远的去了异地他乡,近的则分布在这个城市的四面八方。天天见面,天天在一起不觉得什么,一分开会很不习惯,自己呢,依然坐在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的地方,又迎来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又将是另外一种心情。这个时候才发觉,一切好像“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在《读者》上看到一个标题:《生命有一种硬度》。其中引用了湘籍作家韩少功先生的一段话,颇受启发,抄下与你分享:
 “人可能另外选择,但没法选择生命之源。这里有无法忍受的东西。即使这块土地曾经被太多的人和灾难,压榨得疲惫不堪,气喘吁吁,也没法重新选择父辈。他们脸上隐藏着你的容貌,身上散发出你熟悉的气息。如果你曾经用这种语言诉说过最动情的、最快乐和最心酸的体验,最聪明和最幼稚的见解,我就再也不可能与它分离。”
好了,最后想借《夜色温柔》送一首歌给那些在奔波的好同事,希望他们能够圆个好梦,因为好人好心,好心好报。同时也送给自己,希望自己在二字开头的年龄有个美好的开始。也送给你,谢谢。
    小奕
   1996年6月24日


是我
柴静:你好!
首先得向你道歉,5月26日晚上打进电话的女孩是我,影响了你的主题,说不定还影响了你的情绪。
那天晚上和一帮朋友在外面吃完宵夜,我急着回家,为的是听你的节目。参加工作之后,世俗的纷扰诱惑着我。虽然还是常听,只是有时听着便睡着了。那晚到家的时候家中空无一人。从小到大我都时常孤独,而且本质的我似乎好静。周末的日子我宁可推掉所有的电话跟约会,守在家中,摆弄着棋谱,长进也不是很大,只是喜欢这种心不在焉的心情。
有一晚在你的节目中听到一个朋友的电话,感触很多。他说他没有放弃,一直在追求。可是言谈之中掩饰不住一点无奈。这一点我也颇有类似。毕业以来,我也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修正。曾说:“让我在年轻时候摔几跤吧!只是别让我摔得爬不起来。”一直努力做得更好,可是追求完美毕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我采取了灵活。在夜晚,当心灵平静的时候,细细想一想当时当日当月当年的所作所为,忍不住轻叹。在这个境界中,我遇到了一位朋友,是他告诉我,别害怕,坚持下去,事情过后你会发现原来很简单。他的每一封信都充满了鼓舞与教诲。生平第一次听第二个人的话,照他的意愿,看他赞扬过的书,细心地听他指出自己的浮躁与虚荣。
自小酷爱读书,可是与他一比,便立觉自己除了像一个大书橱之外,没有一点自己的东西。在他面前有小学生一般的畏缩。这一点不敢告诉他,担心会从此受到轻视。他今天的信中仍然短短的两句:“有个计划,也可以说是心愿,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到天涯海角转一圈再回来。”满满的6张纸中只云淡风轻的一句,甚至连语气也大打折扣。也许是他不能够肯定自己,抑或是怀疑我。他不和我一个城市,我不能马上知道他的想法。而且自己没有太大的把握。周围的朋友很少,可是只有他,淡淡的书香,淡淡的儒家风范。认识他以后,一连数日不出门,留在家中读书,给他写信。偶尔出去应酬,也按捺不住地催着早早回家。
那一晚的惶恐与不安是因为将近半个月没有他的音讯。父母对此并不知情。与他相守,我坚信一点,他能够给我精神上的富足与自由。这一直是我想要的。我只有一点担心,我们不在同一座城市。他如果想到我这里来,凭借着父母的能力和他的才华应当不成问题。只是,这太过委屈他了,也并不是我的愿望。若要迁徙,我面临的将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远非熬几个夜,费几天神就能够完成。一向当机立断的我变得犹豫,却无从求救。几时,我想到了你,一直没有见过你的面,可是你却在无数个夜晚伴我步人黑白世界和楚河汉界。所以对你心怀一股如对他一样的依恋,并没有把你当成陌生人,而把你当作神交已久的朋友。那晚你一定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也难怪了,后来你说的那些话也是我一直在告诫自己的,只是不如你流畅,心想有些汗颜。
准备一台节目是何等地劳心费神,却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兼有虎头蛇尾之嫌,真是对不起。而且我还有些得寸进尺,想从你那里得到答复或暗示。若你忙,便也罢了。这一周都不会给他回信,听完你的节目再做定夺。
    祝安!


玻璃心
柴静:你好!
现在是9月22日凌晨,刚刚听完你的节目。你的声音让我在每周不变的守候与期待中,意外地收获了美。
此时在听50天前自己的心情,仿佛随意翻开一本旧书时不经意落人眼帘的发黄的花瓣,旧旧的,淡淡的,不再是当初的味道。几天前在灯火阑珊里送走一位朋友,他是去很远很远的有着灿烂阳光的美国加州。有很多人去送行,有许多人围着他道别。而我站得远远的,背着他,偷偷地替他最后一次整理行囊。
月台送别时,远远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在泪水中吻别,心中一颤,一种莫名的冲动瞬时让泪水涌上来。我几乎要无法控制泪水的滴落。一转眼,发现他的朋友们正在以一种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瞬时,将眼泪硬是逼回了眼眶。是的,是当初自己拒绝的,为什么要哭?是自己没勇气要的,为什么不许别人要?已经有一个女孩子为他哭了,我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别人日后的话题。于是继续伪装一副淡然的样子。心海却风起云涌。
当初,因无意中得知,他早晚会去美国与家人团聚,是早晚要离去的人。而他自己在一开始与我的交往中已有意无意地暗示了我。于是很怕受伤的柔弱的玻璃心便狠狠地约束了自己与他的交往。刻意拉长见面的周期,有限的几次见面,也总是小心地保持距离。而他便很自然以我大哥自居。也好,彼此不加重负担。
走出车站,看见那女孩子孤单的背影。没过多犹豫,快步追上她,尽力安慰她,给她,我的勇气。
回城一个人坐在中巴上,想想,发觉自己真是很伟大。不觉笑了,很苦。只好缓缓地闭上双眼。真的很怕送别,真的很怕站在车窗外体会那种咫尺天涯,孤零零的滋味。小时候是个贪心的孩子。总希望身边每个人都喜欢我,关心我,疼我,爱我。也一直这么对别人。而在成长的过程中,终究发觉这只能是孩子般童真的梦想。于是不自觉中变得害怕失去,拒绝接受以为这样子可以牢牢保护自己。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还是有被雨淋湿的时候。好在已渐渐明白自己的误区,开始走出自我。刚开始迈出的脚步是沉重而艰难的,而后便轻快了起来。
今天上午,曾经班上的同学聚会,试着放松自己,于是玩得很尽兴,也很有收获。我已经不再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接受了。我正尝试着努力接受一个人,也让自己走近他。他是我无意中偶遇的,有一丝浪漫一丝危险更有几许温暖。
对了,他也是你的同行呢!
为我祝福吧!在我即将来临的本命年生日之时,在此重重谢你!
祝幸福!
    明儿
   1996年9月22日凌晨1:35


委屈
柴静:你好!
不知你怎么会想到《委屈》这个主题的。小小的一个词能蕴含多深的苦痛,那不是这个词能担负得起的。但是,这个词却真的触动了我心灵深处的一件往事。虽然是年少轻狂,却铭记在心,说忘却不能忘的。
读中学的时候和同桌的男孩很要好,那时候很快乐、单纯,心里开始对这份感情有了保留。那男孩很优秀,我直到今天还怀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碰不到这样的人了。因而我就一直肯定这份感情没有结果。后来我频繁地参加工作,他则入大学深造,断断续续地交往着。我生怕自己与他的素质差距越拉越大,于是艰难地自学,参加自考,专科已全部考过,我开始读本科。这一切或许他不知不觉,但不可能对这份感情不知不觉。虽然因为平凡,但我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在他的身后,不走开。
可是一年暑假,我打了很多次电话找他,也鼓足了几乎全部的勇气,终于,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当我自报了家门,正准备问候几句,那边的他竟然轻巧地说:“对不起,我累了,想休息。”我冷静地说了声再见,一切便结束了。那天我的灵魂仿佛在体外游荡,一切都已不重要,无所谓了,委屈得连眼泪都不想流。
今天看来,真是很傻,然而那委屈的滋味却不能忘,很多事情原来都是这样的。时光能够带走很多,也有很多无论如何带不走。
祝《夜色温柔》和你永远都在我们耳边,心底。
    惠芝
   1996年11月9 日午夜


认错
柴静:你好!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1996年就这样一天天地走到了尽头。作为一名身份比较特殊的听众,由于条件的限制,既不方便打电话给你,更不可能去看一看你,惟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关注你每一次节目,倾听你每一次话语。在六七月间看欧洲杯的时候,精彩的球赛令我无法舍弃,可每逢周末的晚上,坐在电视机前的我,仍不忘带上耳机。总觉得有你的声音陪伴着另一个深夜里的我,便不再孤寂。
年初时给你写过几封信,你都播了出来,对此我很感谢。因为这对我来讲,是种很好的鼓励。我当初只是想告诉你,在我们这个特殊的环境里也有着许多关注你的人。他们真的很在乎你读的每一篇文章,每一封信件。从你的话语中,他们学到了许多与过去所信奉的截然不同的人生道理。
这段时问里尽情地听着每一次《夜色温柔》,从中品味着别人的故事,节目中一些朋友的来信,令我非常感动。就拿那个17岁女孩来说吧,虽然她处在一个相对城市而言较为艰苦的环境里,但她仍怀着一颗向上的心。由此联想到自己,不禁羞愧难当,为图一时的安逸和享乐,无视法纪,比起一个弱女子来,竟相差如此之远。我真该从她身上学学那种奋发向上,自强不息的品质。
还有那位叫阿袁的听众,虽然与他所处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我以及身边的许多朋友都由衷地钦佩他,为他的刚正和勇气喝彩。也许他将受到处分或更严厉的处罚,但他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做的是一个正直的不畏权势的人。
好想有一天能够与他们结识,能够成为朋友。啰啰嗦嗦写过一大堆之后,此时窗外依旧吹着刺骨的寒风,隆冬已经慢慢降临,请在上下节目时不要忘了多加件衣服。
祝珍重!
    你的朋友
   1996年11月30日晚


一个充满花香的午后
亲爱的柴静:还好吗?
12月的第一天,星期天。仿佛长期潜在水底,终于有了浮出水面,深深透口气的机会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不再灼热,落在身上,似乎有无数可爱的小脚丫踩着,温暖舒畅。我在打乒乓球,左一拍,右一拍,过得很轻松。偶尔抬头望一下天,蔚蓝的。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女孩,手中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很灿烂,如同她脸上的笑容,乖极了。我厚着脸皮自称阿姨向她讨了一枝,插在网边,继续左一拍右一拍。然后脑中突然浮现出这样的词,比方说,相爱、牵手、生生世世,在这样一个充满了花香的午后。
12月了,长沙冷吗?空气中开始飘有圣诞节的气息了吧?
记得在学校的冬天,哆哆嗦嗦下了晚自习,然后把音乐放到最大,一寝室的人衣冠不整地群魔乱舞一番,然后用电热杯煮点粉条之类,大家一齐把勺子凑上来七嘴八舌。最终脸上露出的笑容是同等幸福的,仿佛共产主义就在眼前,触手可及。那些清贫而快乐的岁月,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只能在一个终年不下雪的城市去回想另一个城市曾经有过的种种幸福,因为时光只是单程车票,所以往事才如此美丽吧。
柴静,冬天来了,穿得暖和点,为自己。
    凡儿
    1996年12月1日


奶奶
柴静:你好!
前不久,父亲来信告诉我,奶奶的坟上有杂草丛生,而且被掘坏了许多地方,为此而大吵了一场。我知道父亲站在坟前的风中是怎样的苍老和哀伤。你知道奶奶在父亲的心里一直是怎样的虔诚跟重要。“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的。对于奶奶,我也一直想说些什么来告慰另一个虚无世界中飘荡无根的灵魂,而每每是开了头却煞了尾的。
奶奶是爷爷一把镢头、一张青棕皮的蓑衣换过来的。那年14岁,有着江南少女特有的娇弱和灵韵,小家碧玉的样子,让爷爷又疼又怜。在那夫为妻纲的封建礼教中,爷爷却是百依百顺着奶奶的,以致落得村里人笑话。年少的奶奶是裹了脚的,那种一步三摇,步步生莲的情致,除了那代人我们是不清楚了。而奶奶就是用这双小脚,在颠沛流离中躲过了灭绝人性的小日本,又在罕见的三年饥荒中挑起了生活的重担。爷爷去世得早,因营养不良得水肿病,使家中的支柱轰然而塌,那时父亲嗷嗷待哺,六姊妹中最大的姑妈也只有13岁。13岁,在那时候便该有了婆家,而目不识丁的奶奶却坚持让她念完高小,听说那时的学费是五块钱,而奶奶却为这五块钱是卖过一次血的。我枯瘦如柴的奶奶是怎么伸出那张青筋暴露的小手,又是怎么样让那么贫瘠的血液汩汩流成仅有几张花花绿绿的欢颜,我已经无法想像。
后来姑妈参加了工作,每每接奶奶来城里小憩,而奶奶总是住不了几天,便踮着小脚往家赶。她说城里太闲、太促闷,倒不如家中清爽、舒适。姑妈每回一次家便落一次泪,她常常叹息说:“奶奶这个人......”
奶奶是得高血压而死的,4岁的我泪流满面的一跤,令体弱多病的奶奶血压突然升高。她一边用小手压紧我喷血的伤口,一边拼命地叫人,那种嘶哑绝望的声音我现在还记得。当干活的人手忙脚乱地赶来时,奶奶已是出气多于进气了。她临死之前要家里一定要好好补补我,没有再嘱咐其它的话语,饱经沧桑的脸上看不见些许的埋怨和遗憾。就这样,奶奶把一颗爱心延散在我们周围,便奔赴另一个绝尘。我的额上至今还有一颗榆钱大小的伤疤,也算是对奶奶一种永恒的纪念吧!
其实,奶奶那一辈人所承受的苦难,我们是再也无法再现的,而他们在默默忍受的同时,也把那种宽博无边的爱传递下来,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人世间没有爱,真的不知这个世界是怎样的荒芜和凄凉。我不由得想起这样的一句话:“划一张帆板,横渡生命,生命很平凡,生命很辉煌。”
    韩月
    1996年12月12日于中南林学院


孤独的女人
柴静:见信好!
我讲一个故事。
两年以前我在湖南常德,有一个朋友在一家宾馆做保安。他在凌晨两点打电话叫我去跟他代班,因为他要去打牌。我去了。
值班室里很无聊,我走出去,在宾馆的小花园里散步,小花园里树木葱郁,很暗,偶尔有虫鸣。小小的林子里有一座亭子,我走近亭子时发现里面坐着一个人,一个长发穿着白衣的女人。我走进去。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人,石凳上放着酒、烟。我明显地感觉到一种深刻的寂寞,我觉得打扰了别人的寂寞,什么没说,准备穿过亭子而去,“别走!”她叫住了我。我迟疑了一下,回过身,坐在另一个石凳上。坐在那里却无言。我实在不愿意去打扰一个陌生人的寂寞。我自顾自地抽着烟。时间慢慢地滑过。除了几声虫鸣,给这个夜晚划上记号。
一个寂寞的人碰上了一个不愿意说话的人,很奇怪的默契。她身上散发着我喜欢闻的香水味。大半包烟抽完了,我还是离开了这个亭子。这次,她没有说话。
半个月前,在长沙的一家宾馆里,我又看到了这个女人。当时几个服务生抬着她从大门走出,她的手腕上滴着血,未闭的双眼看到我时猛然睁开了,她静静地看了我一眼,对我一笑。后来这个女人死了。她仅仅对我说过两个字:“别走!”她仅仅只是对我一笑,我却有了为她痛苦的冲动。
很奇怪的默契。


点一盏心灯
柴静:
初次给你写信,未料会是在这个无奈、疑惑的时刻。虽然听你的节目坚持有了一年多。平时是个忠实而安静的倾听者,今夜却成了一个无助的诉说者。
想告诉你,我的心情很糟。尤其是近半年来又为我的终生大事劳心劳力。世俗的压力和现实的无情向我重重袭来。而我经历了几年来的挫折与打击,已心如止水、曾经也有过如花一般的情怀和对爱情、婚姻的憧憬,但那属于青春。
24岁的我,两岁失去母爱,但命运似乎并不垂怜于我。除了惟一的父亲格外珍惜我,走过的路却小是平坦的,学业、感情上的失足让我这一生也不能原凉自己。但看透了世态炎凉、人情淡漠的我已心如止水。很快慰在这一个混沌的世界里还有你的声音、你的心灵在感染着我、触动着我。
偶尔听你的节目,似乎一股清泉在我结满厚茧的心上流过,不经意地却是执拗地、慢慢地侵蚀着、融合着曾经封闭如顽石的心灵。从言语中,从每一封听似乎淡却隽永的信件中,都得到一次灵魂的净化与升华。那是人世间的本真与美,是凡尘俗身之外.坚持不懈的生命力。
其实也可以说,我们是半个同行,所不同的是,我是为商场促销而做一些播音工作。而你除了工作外,还有一份超乎其上的人性的定位与崇扬。它属于再创造。也曾去电台做过两期直播节目,出于对你的欣赏,曾徘徊于你办公桌前。你平凡的外表,一桌堆积如山的信件,让我再次感受到你工作的意义与繁重。
信写到这里,我的心情好多了,想想自己现在拥有一份喜爱的工作,还有一颗虽在浊世却依然轻灵的心。这一切的痛苫跟烦恼都不足挂齿了。现在我正在利用业余时间专修英语专业,也许将来能做个英语老师,或者哪天有个英语广播电台开播,我会去试试的,那时我们可能真的是同行了。
写信给你,原本是求一方药的。也许在倾诉与聆听的交流中已失去了寻药的意义。我深深地期望在这日趋复杂的都市里,你和你的节目能够伴随我继续下去。在黑夜的那个时刻,我会执一盏心灵的明灯,等待你,在那端轻轻地划亮一根火柴,将这盏灯点上。
    紫丹
   1997年3月16日凌晨


流浪的小孩
柴静:你好!
其实我并不喜欢倾诉,而更多的时候喜欢倾听。今夜的思绪很乱,听完你的节目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躺在床上,大脑像机器一样转个不停,令我难以入睡。于是起床给你写信,向你倾诉多年来压抑着我的故事。
因为在长沙,陌生的城市里,只有你才是惟一倾诉的对象。也许我的故事看似平凡,根本不值得一听。可这一切,多年来一直压抑着我,无法像别人那样自由地生活。也许从我一出生就注定我是流浪的。因为我出生不到一岁,就被母亲送到了外婆家。两年后,又被送到千里之外远在湖南双峰的大姑妈家。可以说从小就没得到过母爱,当7岁重返家园时,连爸妈长得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家对于每个人来说是避风港,而我从来就没有感受过这一点。
回到家的第二年,家里发生了一次大的风波,那时家里非常的贫穷。爸在一家运输公司跑船,工资很低,可他喜欢打牌,钱输光了,回到家就发脾气,找妈妈打架。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有一次,妈妈说非离婚不可,后来是外婆平息了这场风波。可是父母依然为了一些小事而吵个不停。而每次吵架我和弟弟便是他们的出气筒。一切的愤怒都冲我们而来,从那以后,我便开始讨厌这个家。每次放学,总是有意无意地很迟回家。我不愿意也不想听他们的吵闹。那时的我,非常羡慕别的小孩,有一个完整而又温暖的家。那几年里,我从未感到过家的温暖和快乐,带来的只是创伤和痛苦。在我中学毕业16岁那年,我便离开了家,独自闯天下。
因为我在家一时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就这样捱了8年之后独自出外打工由于学的知识少,文化低,在这4年的打工生涯里吃了不少苦。有多少次为找工作而奔波却被拒之门外,受过多少冷眼,多少次露宿街头,不知吃了多少苦,可我不后悔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在长沙这4年来,我很少回家。每次的春节都是一个人过,单调的生活,平凡的工作,长久的贫寒压抑着我年轻的身体,就像歌中唱的那样:“路上行人匆匆过,没有人会看我一眼……”在这里又有什么人会在乎我的悲欢喜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胡思乱想。想过去、将来,想亲人、朋友,多想有个知心朋友能够陪我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可这一切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梦。
在此搁笔,祝安好!
    王军
    草于1997年3月28日深夜12:00


沉默的母亲
柴静:你好!
昨晚给远方的家人挂了一个电话,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自从参加工作后,每周六晚我都打电话回家,而每次只有母亲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是那样的寂寞,那样的疲惫。有时真想和她多聊聊,然而总是急急挂了电话,因为我怕自己会在电活里流露出心底的忧伤。
去年毕业分配的时候,为了一份感情,我忍痛同绝了母亲殷殷盼归的目光,费尽波折留在长沙现在想,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自私。自从上大学以后,我和母亲便变得格外亲密起来,她不再把我当做优秀的孩子,而把我当成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寒暑假回家和母亲睡在一起就这样聊到深夜。母亲是寂寞的,辛苦的。父亲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外出,弟弟则是年少气盛,一心只想往外跑的人,家中常常足她一个人。她是非常需要我陪在她身边的,然而我却为了自己,伤了她的心。虽然她从来不怪我,但是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便会想起母亲寂寞的眼睛,也有些悔意。
在长沙我过得并不如意,工作单位不稳定。读大学时的很多想法在现实的生活里被撞得粉碎。6年米.品尝了为生活奔波、挣扎的无奈和辛酸。不去回想过去,因为我怕失去继续前行的勇气。受伤、寂寞的时候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跑到电话亭和母亲打电话诉苦,通就完事了我小想让她再为我担忧,为我叹息。
昨晚打完电活,我的泪长流不息。想起高一时,班主任写在黑板上的一首诗:  “母亲的皱纹是大地的深壑,母亲的银发是月光的坦露,眯眯的眼睛里活着我的童年,潜藏我的欢乐。在不知不觉中我渐渐走远,留下一只守望的寒炉。”
再过半个月就是母亲生日了,很想点一首歌给她,只想告诉她,我是真的真的爱她。最后,谢谢你聆听,谢谢你干干净净的声音,清清澈澈的节目,这一年多以来所带给我的快乐和鼓励。
    阿月
    1997年4月7日晚于长沙


当蝎子变成青蛙
柴静:
自听你的节目以来,已当你是能近我心的朋友。所以,给你写信很觉亲切、自然,如同跟自己谈心一样。一直以来有这样的想法,把自己的日记抄一部分给你看,希望你可以指点。
只有音乐才是最能表达我们感情的,往往一句简单、深情的话配上音乐能够直打入内心深处,触动最柔弱的神经。
一直以来,我都试图去诠释新的所作所为,想找到他做人的根本准则,但从来都未曾透彻地了解过他,在他要走的前天晚上,如此淡漠地对我,在他,可能已尽了最大的努力。
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记得在“环球”看投影时全场哄笑的镜头也只能博得他淡然一笑。这一回忆,我才发现他从未大声笑过。
我知道他在乎每一份感情的,虽然有那么坚强的性格。那一幕至今还刻在我的记忆里,每一个细节,他的掩饰我都不会忘记。那刻,要送他走了,我实在忍不住,跑到卫生间去擦泪水,出来时,正好看见他苍白、消瘦的脸庞上有一颗闪亮的泪珠。我惊异得差点叫出声来,却立刻闪开眼光,不想破坏他极想保留的形象。
想起他极推崇的霍桑的《红字》,为什么我不会对这本书有什么深切的感受。原因是因为我没有海斯特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亲身经历,也没有昂首漠然与所有人抗争的时刻,所以体会不到他当时矛盾复杂的心情。但是新曾有吗?看得出《红字》给他影响的深刻。从来没听他埋怨过谁,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他能够回忆的只是别人的善与真。尽管有人曾经深深伤害过他,却也只是忍受与理解。他说:“从小到大,只是不断地得到爱,却很少为别人做过些什么,我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这辈子能把这些爱都还了吗?”
经常我会根据自己对自己言行的理解来推断他即将的行为和态度,捕捉他的想法,看他所看的书,感受他所处的环境,介入他的生活,给予他也从他那里索取生命活力。这一切只缘于好奇心,对他的同情以及建立在这之上的爱。面对他就像一个谜,一个被层层包裹的谜,他的魅力也缘自于此,就像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打开一层会有一个惊喜,让我认识他一点点却是永远也看不完的惊喜。
他有自己独特、独立的思想,让我觉得吸引,完全与众不同的战斗感、征服感、舍身感,是如此地吸引人,是,我承认被他所征服,也甘愿被他所征服。如果他对我是有种情感在里面的话,那我也相信,他已被自己的征服感所征服。
到这打止吧!人生苦短,人世的历练却是无穷尽。既然自已渴望真情,那么还是先奉献吧!
希望所有的蝎子都变成青蛙,让我们来感动他们。
    蓓
    1997年6月14日凌晨1:30


毕业时
柴静:夜安!
曾经和同学相约,在即将离开校园、离开这座城市,最后做的一件事情是写封信给你。告诉我们对你的欣赏和这个节目带给我们的心平气和。就让我在这样的夜里放恣一回,免得留下永久的遗憾。
听了你的节目才知道仍然有人在读张爱玲、亦舒这样作家的作品,才知道我并不寂寞,因为有这么多的人可以共鸣。你放的歌,大部分是我曾经非常喜欢但推荐给人却碰壁的好歌,听你一放出,心中真有些“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的感叹,谢谢你。虽然你不知道,但你却使一个女孩在茫茫人海中见到一张熟悉的脸,找到了那一份认同。人生的意义其实在于别人对你的认同与肯定,是不是?
在长沙4年,最大的收获便是交了几个知心朋友和听到了你的节目。友谊的甘美是不必说的,想想,你一个眼神,你一句话,你一个动作,都能被人正确地领悟,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心。尤其是在看到一段文字后彼此的会心一笑,真让人留恋。即将分别,在另一个城市里,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朋友和这样的感情,便更觉这份友谊的可贵。就让我通过这个节目、通过你告诉她们,我对她们的那份感激和不舍。
抄下这段来自张欣《岁月无敌》中的文字,与她们在今后的悠悠岁月中共勉,同时送给你。
 “女人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贫穷和默默无闻,尽管这两点会使你深深感到人生的乏味和无聊。但更大的敌人却是时间和岁月。当年华一一逝去,你一定会知道,它是一种恬静的心态,是一笔怎样的财富,你年轻时的违心接受,曲意迎合或者孤注一掷是多么的无谓。世上没有比脚踏实地地艰苦奋斗更令人愿意细细体会。”
这样的夜,这样的声音,让我心中平静祥和。好好保护它吧!别让它变得迟钝、麻木。
    慧儿
   1997年6月14日夜草于财院


女人与爱情
柴静:你好!
在这样的心情里给你写信,很抱歉!不过你一贯宽容,是不会怪责的。人生真荒谬,你永远被最看不起的东西所打倒,而战败本身并不壮烈甚至不激烈。终局是这样的平静,甚至再也没有比终局更平静的东西了。
我和坚持了4年的感情渐渐疏离,无法掩盖自己受挫的心和失败的哀伤。尽管以一切的道德和人性的倾向来衡量,我只是一个因为不能忍受折辱尊严而敢于割舍爱情的勇敢女人。然而在爱情中什么是勇敢呢?失去就是失败。我恨不能忘记曾经坚持的人生理想:“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只要让我每天可以看见他,我宁愿在每夜的寒风中等待。”这荒凉的世界,有什么比一个人的体温更真实,有什么比一个人的臂弯更温柔,然而,不能。你能明白吗?再也不能像一个孩子一样的爱别人,把自己交付给他人。
失去爱情的女人就好像所有的妩媚、温柔、风情跟沉醉像水分一样渐渐地从身体和生命中过滤出去。我被生活挤压直到失去感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尽管我看不到,但是我知道年华失去再也无法回来。
语无伦次,写到这里,请你原谅也请包容。
再见!
    小年


那一瞬间的恍惚
你好!柴静:
今天心里有点难过,静不下来,腮帮子总是鼓鼓地,又想起他的信。但我想那已经不会再有了,那种无牵无挂,不必负责任地来来去去。
今天天很热,太阳和风很大,隔了几层窗帘,阳光穿过我的手指投影到桌子上。风过窗棂呼呼地叫着,让人想到了激情澎湃,但我已不再有激情,就连在爱情中的取舍都是那么小心翼翼。我觉得好假,就像在演戏。一个人的动作与表情都好像在面对镜头,我不喜欢。
我真的急于知道我的未来,以至于有点急功近利的味道。我都二十出头了,还是那么的恍惚。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而且散漫地过来了,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到为人妻为人母或许一生都是这样子。
那天在“桂林人”看到一家人,男的极为出色,女的极为平常,而小宝宝就像一个小天使。不由得就想到了陈丹燕的小说。昨天到电话局打长途.等待的时间超过了谈话的时间,“咔”的一声断线把彼此的心情隔在了长江两岸。阳光依然很烈,风却小多了。
祝好!
    阳子
   1997年6月29日


送你一枝野菊花
柴静:
又是期末,一个学期过去。寝室的蜡烛总是要亮到半夜三四点,为了令人头疼的期末考。昨天刚考完四级,上午考完后回到宿舍便倒头大睡,一天一夜都在床上恍惚过去。考得没想像的那么好,虽然从上大学后并没学过几个新单词,有一点小小的泄气。想起考前那天晚上熬夜到了第二天早上6点,终于没有白费吧!
今天晚上坐在桌前,仍然点着蜡烛,也许是为了陪着她们,在这黑夜里。也许只是因为烛光能够驱散阴霾。也许仅仅是为了鼓起勇气写一封信给你。
一个多月以来,人一天天消沉,是那种无望无聊中的懒散,开始伙同班上几个女生,去校门口录相厅罩看影碟,不分昼夜。一次两次,几次下来,有了一个小小的团伙,更加肆无忌惮。每次总去一个相同的地方。临近湘江边上开着大大的落地窗,江风吹进来的时候往往出了神,从激烈的武打片中出来,看江上黄黄的几点渔火。里面坐着的大部分都是清一色的毕业生,我常常提前感受到了他们热烈背后的凄惶情绪。
借了一本又一本武侠小说,一本接一本地躺在床上看下去,你一定没想到吧!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看金庸,l0多年了,现在看,仍然一次又一次地沉湎着。现在看过了康德、尼采、张爱玲、泰戈尔之后我还足一遍又一遍地在那些残月似钩、夕阳如血、白衣佳人中,想像着、梦幻着,好像是本世纪末最后一个不现买的人吧!
是的,在这种空虚的等待中,我纵容自己的方式包括回忆和幻想。正如一叶孤舟漂荡于茫茫大海之上,孤独的人只好安心静坐,依赖个性和原则扶持。也许暑假我会回叔叔的家,也许毕了业我会听从家人的安排,在长沙或者回郴州做一个笨会计,谁知道呢?30年或者一辈子的事情。
在夏日这样凉爽的夜里,想起13岁以前,纯洁幼稚的自己,都已5年。窗台上摆着一个美丽的花瓶,插满了一大把前天从野外采来的小野花,折一枝下来,送给你。


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柴静:你好!
听完你的节目已是深夜12点,窗外仍有大风呼啸而过,而我却开始在无边的黑暗中泪流满面。你问:“世界上谁是最疼爱我的人?”首先想到的居然是我的父亲,这于我似乎是完全奇怪的。
因为自小生长在一个严父慈母的家庭里,父亲年轻时经历颇为坎坷,所以在童年灰色的记忆中,父亲是没有笑容的,更不曾给过我兄妹俩太多的疼爱。因为惧怕的缘故,不明世事的我,常常暗地里祈祷这个家永远不要有父亲。
国庆节,我说我要回家,清晨6点钟下丁火车,意外地看到了父亲。10月的清晨已经微有凉意了。而父亲却裹起了毛衣,整整骑车一个小时,为的就是来接我这个已经不是第一次出门求学的女儿。望着父亲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夹杂了些许银丝的头发,那一刻,因为接到了女儿而满心快乐的父亲当然不会发觉,他心爱的女儿是怎样偷偷地抹去双眼的泪水。这样的感动细细想来,在过去如飞的岁月里其实是无处不在的。只是当时因为年少,体会不到那份爱的深沉与博大而已。
所以,柴静,我要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让我在泪水中洗净自己的灵魂。张晓风说:“中国人都是羞于表达自己爱意的,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也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那么,父亲!下辈子就让我来做父亲,你来做女儿,好不好?
祝快乐!
    锦
    1997年l0月25日


沉默
柴静:你好!
偌大的办公室里,安静到可以听见空气的流动。他站着,我坐着,谁也没有说话,眼睛都望着窗外。透过淡绿的沾有尘埃的玻璃窗,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把我们笼进了温柔、金色的堡屋中。远处有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在阳光下婆娑起舞。
下班铃惊天动地地响起,他先一步走了出去,并顺手熄了灯,只剩下我在这渐渐昏暗的光线里。走出公司大门了,才发现天色依然明亮着,满街都是匆匆的车流与人流,还有漫天飞舞的尘埃。
不远处骑车的他,停在红灯的十字路口,微微地回了头。然后,在绿灯亮起的一刹那,消失在车流里。我也停在了他曾停留的路口,大大小小的车在眼前呼啸而过,吹了一脸的发丝。心冷得像冰,不断不断地往下沉。因为再没有人会为我回头了。悲哀与寂寞一齐袭来,我已无处可逃,那么就让它们蔓延吧!
好了,不多写,谢谢你的倾听。
祝好!
    洁月


单身生活
柴静:你好!
非常喜欢听你的节目。
昨天和一个朋友聊天,他说:“一个好女人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很重要,”他要不断地寻找下去。我问他:  “如果你找到40岁,还没有找到那份感觉,你怎么办?
我今年已经26岁了,过了年就27 了。我身边的很多女孩子,已无力再去寻找,只有小说中才存在的爱,过早地走入了围城。而且说:“不就是这样的吗?和谁都差不多。”而我,仍固执地在寻找着那份触电的感觉,在渴望那份女人终生企求的爱情,我无法放低这个最低的要求。朋友说,“你的要求其实很高,两情相悦如今已经不多了,尤其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这已是奢望。”但我仍然带着我的热情跟向往在等待那个风雨夜归的人。
昨晚,听你的节目,说人最好不要尝试独身的生活,可是这个世界上谁会真正想要孤独呢?只不过有时候迫不得已罢了。昨晚一个人去参加别人的婚礼,席间无一个熟识的人。找啊找,睁大眼睛找人时,一无所获,慢慢地把饭吃完,还没一个人离席。终于有人起身向主人告辞了,我也跟着告过别,走出了礼堂。
我不想为了爱而去爱,在爱情还没有再一次光临时,我想把握住自己的心,让它慢慢好起来,充实、丰满起来。但是我还有时间吗?母亲说,“是个男人差不多就好了,嫁了吧!”父亲说,“孩子27岁了,我着急呀!”姐姐说,“找个离了婚的有钱人嫁了吧,给你钱花人不坏就好了。”妹妹说,“找不到合适的就一个人过吧!”说完,全部各忙各的。
即使是亲人,也无法从他们那里得到最体贴和最细心的呵护。这个世界无法找到真正同悲同喜的人,爱我们的人只有自己。
但是我仍然会等下去,等到那个在风雨之夜归来的属于我的人。
    子叶
    1997年10月26日


爱别离
柴静:你好!
昨晚听《夜色温柔》,只是随便听听,便正好听到那篇《爱》。听到那个从容面对死亡的人,回忆30多年前,他妻子对于生离死别突如其来的恐惧,以及30年后,今天真正面对死亡时所割舍不下的挚爱,泪不由得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一时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不为什么,只为了这份在岁月磨难中都没能分开彼此,如今却要被生死的界线隔断的爱。那种恩爱夫妻一朝生死离别的痛,我虽没有经历过,可是能懂。
李清照说,“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而荷西与三毛的爱情更使我为之伤怀。三毛在《背影》里说,“这个‘情’字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只要能握到它,到死也不愿意放弃,到死也是心甘。”
曾经在自己的伤心故事里心碎到不能自拔时,疯狂地喜欢上许如芸唱的《爱在黑夜中》的歌词:“我情愿离别是永生的离别,哭过的泪我无力去追”。如今我却并不这么想,红尘中两人聚散无定数,只要人仍存在着,互相关心着,不也是一种安定的幸福了吗?
而真正相互持久的爱,时间冲不淡,距离拉不开,患难不褪色。这痴痴相忘的两双眼,缕缕相牵挂的两颗心,最后却不得不被生死的屏障隔开,该是多么惨痛的事。
往事如烟,深夜里含着泪写下了以上的感受,似乎舒畅多了,感谢《夜色温柔》给我一份聆听的自由,也给我一个倾诉的空间。感谢它给我的每一片温柔的夜色和每一份感动的心情。
    愁绪
    1997年12月26日夜


当完治爱上莉香
柴静:
夏安!
今天又把《东京爱情故事》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虽然以前曾看过7遍了。老妹昨天一清早便“嘭嘭”敲门,兴奋地告诉我这个好消息。这不,今天坐在我身边,一会儿说关口里美真坏,一会儿又说永尾完治怎么这么呆,还好象把我当成关口一样的打我。
记得上学的时候便看完了《东京爱情故事》,那时和妹妹一样闷闷不解,完治为什么会选择了里美。也曾经发誓,若我遇上了赤名莉香那样的女朋友,我绝不会放她走,让她离开我。随着年龄增长,自己也有了相同的经历,也理解了永尾的选择。也许是像《东》中,最终莉香所说的真正长大了吧!看到最后一集时心如潮涌,想想剧中人又想想自己。让我好受些的是,最后,完治和莉香都能够相互体谅。虽然他们不能忘记。
现在凌晨一点,刚听完你的节目,耳边想起你的声音以及《东》剧中那个八音盒的音乐,脑海里浮现出《东》剧中一个个人物来。我以前有些像山上健一,也有过潇洒,可现在我却像完治一样地为难。有个同莉香一样活泼的女友,也有个小学时就好的也就像里美的女友,我也常记起小时的誓言,也回忆起和我的莉香在一起的好时光。
现在明白了完治为什么会在莉香面前发呆,因为他甚至不能完全领会莉香所想,而和里美却有这么一种默契。我也只能二选一,虽然会很残酷,无论对哪一方。
对未来我有着深深的恐惧……好了,不谈这让我神伤的事了。发现你和最后一集,最后几分钟里的莉香很相象。完治问莉香的工作地址,电话,莉香她笑而不答,只是说:“这样在人海中偶然相遇不也很好。”记得有几次在节目中,有听众想和你见面,你都保持着距离。原来,我也十分想见见你,不为别的,只为见见你的样子。现在不再想了。若有缘能见你一面不也很好。
好了,谢谢你看我的信,希望你不要离开湖南文艺台,不要离开《夜色温柔》,不要离开我们。
   高飞


怀念雨生
柴静:见信好!
在这样的夜晚,忽然想同你谈淡心中难以平息的感触。上周五的晚上,我一个人呆在寝室里看书,电台里阿袁一向轻快的语调突然变得缓慢而忧伤。她说本来要应听众点播,放陈百强的歌。但是突然听到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我们都很熟悉的台湾歌手张雨生,前不久在高速公路遭遇车祸,因头部严重受伤,抢救无效,而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我震惊得目瞪口呆,黑暗中我愣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不是前不久还听见张雨生和张惠妹对唱,“最爱的人伤我最深……”吗?他还足那么鲜活、生动,声音清亮的一个人啊!我怎么能够相信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和无奈。后来播放的全都是张雨生的绝唱。听着他多年来的老歌——《我的未来不是梦》和《天一样高》等等。想着它们曾经在我们之中被广为传唱,想起张雨生那张戴着眼镜,永远脱不了孩子气的娃娃脸,忽然间,我几乎伤感得不能自已。因为我想到,在这茫茫世间,人人都不过是一个匆忙的过客,在命运的手掌中我们是多么的无能为力。我们要承受那么多的辛酸和磨难,痛苦和悲伤,孤独地走完冷暖自知的人生长路,最后等待着我们早已微弱的生命火花,终将熄灭的一刻。
这一切,我们谁都无法避免,无力抗拒。因为生命中只能是电光石火而永远无法永恒。最后请允许我再次祝愿张雨生死去安乐。
    王娟
    1997年10月27 日


在命运中交错
柴静:你好!
前些天,看了张爱玲的《十八春》。十八春也就足十八载。十八个春秋,这里面该包含了多少的故事。男女主人公眼看一步步落入陷阱——亲人布下的的陷阱,自己布下的陷阱,生活布下的陷阱。想当初那么多的误会一个接着一个,极富戏剧性地环环相扣。结果他们就都和自己的命运交错开了。苦的、累的、平淡的、默默的,一晃就是18年。
 18年后他们终于又相遇了,消释了年少时所有的猜疑。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是太晚了。就算足他们彼此的心中还相互珍藏着你我,但岁月的轨迹毕竟已经偏离得太远。从中我仿佛是得到了某种警醒。我为这警醒而感到兴奋不已,觉得自己真是幸运一场。
我和他的分别还只三四载,为的是一种默默的、不知缘由的、一去不复返,便再也无消息的离别。也许这中间也存在着种种误会。比如说,我们都写了信、寄了信,但对方并没有读到信。
在这之间过长的等待,而对感情产生了怀疑。也许是出于一种自卑,而将自己隐匿了起来。或许受到父母的压制而无可奈何。这种种的假设在我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却又仿佛给了我无限的希望。我要马上写封信给他,告诉他,其实他一直就在我心里。而至此,我还是没有动笔,就像以前也曾有过千万次的冲动一样,我只是把它写在了心里。
虽然我并不在乎,在历尽艰辛终于跳出了农门之后,又回到农村。但我明白我身处的环境,家人是会极力反对我的。而更重要的却是谁又能够跟岁月作对呢?
岁月只有三四年,最终我仍只有心酸。不知道冥冥之中,这种命运会安排我们何时再见。而我有满腔的心事要向他诉说,到那时毕竟已经是太晚了。
    明
    1997年10月27日于湘大


人在西藏
柴静:你好吗?
时光荏苒,告别湖南故上转眼已经近3个月了。这不容易的3个月当中,一方面,深深体味高寒缺氧的滋味;一方面忍受着对故乡的父老乡亲无尽思念的煎熬。西藏神秘莫测的千古魅力和古朴、粗犷的美丽风韵,似乎已经无暇顺及。我在思绪中仅仅剩下一个念头:“我想妈妈。”口里轻轻地重复着同样的诗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可是我明白,自从依依不舍地步出湖南税专的大门,狠心抛下美丽的家乡和亲朋的泪眼,背负着长辈和恩师的嘱托,踏入奔赴西臧征程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是一个真正的完完全全意义上的大男人了。从此以后,我应该独立地面对世界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走自己的道路,开创自己的生活。但是,在这些风雨坎坷面前,我已掉了多次的眼泪,可仍然有力地拍着胸膛说:“父母大人,我活得太好了。”
西藏地区海拔4508米,10月份这里已经是粉妆玉砌的世界了。最冷已是零下八九度。夜晚,我的小屋就像一个大的冰箱。今晚总算把牛粪炉子生了起来,小屋展现出它少有的温暖。于是,坐在灯下,思念故乡、母校、亲人和朋友,当然也有“让我拥抱你入梦……”的《夜色温柔》。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在我寒冷的梦中出现。
我是一个在这样的夜里倍感孤独的大男孩。而在湖南税专的日子里,是你的节目陪伴我,走过了无数寂寞而充满温馨的黑夜。所以在我记忆深处,你跟我的母校和恩师是永远不可分离的。同时也想借此机会,借你的节目向我的母校——湖南税专的全体老师问好,这是我教师节前夕未尽的心愿。
最后,衷心地祝福你生活愉快!
    谭志雄
    1997年10月28日写于西藏


左右为难
柴静:你好!
我是小朱,10月初的时候曾经给你写过一封信,之后便匆匆地派去北京公干,不知道你是否收到。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个月以来我的心的确平和了许多。原来那些闷在心里面,自以为很苦的事情,一说出来也就显得没有那么苦了。非常感激在这样孤寂的午夜还有这样的你。
这次返回途中,我顺道回了趟家。因为心里一直想去看看我的爸妈。这几年自己在感情上的纠纷已忽略了对他们的关心,也没有能回去看望他们。有一次接到他们的电话,说想我,我却以工作忙为借口残忍地拒绝了他们。但事实上,我可以想像他们的孤独和寂寞。大哥二哥硕士毕业之后先后去了国外,在那边有了很好的发展,并且找到了他们自己理想的终身伴侣,短期内不会回国了。惟有这个在两位老人家眼中一直最乖巧的宝贝女儿,大学毕业后也竟然执意不肯留在他们身边这着实伤了他们的心。
那时候不足就承诺过再也不会伤父母心了吗?一向最重承诺的我,怎么会一再地失信于他们呢?这几年的经历我想我是让他们失望透了。尤其自己在私生活上,比起大哥二哥实在相差太远了,你能体会吗?对父母保留我的这段感情,并非是我羞愧于这份已成过去式的爱情。实际是因为羞愧于面对我们最善良的父母亲。我深爱着他们,所以才会选择善意的隐瞒,“孝而不顺”一直是我自知的缺点。从父母苍老了许多的面容和眼角的泪光中我分明瞧见了自己的自私。
其实去年,我已经顺利地通过了托福考试。二哥打电话过来说,希望我能去法国那边帮他。当时因为有牵绊在,所以不舍得离开。现在让我考虑更多的是我父母的感觉。老人家是否能承受子女们一个个都离他们那么远呢?我想过要凋回南京工作,可是你知道,现在国内的这种正式调动是很难的。所以我考虑了很久,也许我会先出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我不会去法国,最想去的地方是威尼斯。二叔一家人也在罗马,申请去意大利应该不会太困难。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天就可能成行了。
在长沙生活了这么久,有许多感慨,在心里都说不上来。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我青春最甜美也最悲伤的回忆。年少时我曾经想过.最坚贞的爱情,莫过于:“两情若是长相守,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这种,到最后却也只是:“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的无奈收场。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一直追求一份长相厮守的爱情,能够找到一份健康的或有明天的感情依靠,才会有平静的幸福可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真的好希望自己能跟你成为生活中的好朋友,那种可以面对面聊天,可以一起逛街来买衣服,可以打打桥牌的朋友。只可惜来长沙这么几年,都一直没能交上这样的朋友。也许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所以一直封闭着自己的缘故吧!
祝健康,幸福!
    小朱
    1997年11月1日


胡思乱想
柴静:你好!
一直坐在这里,我以为我会想什么.可是没有;我以为可以给谁打电话,可是也没有。我只是不想改变自己,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只是不想改变。
这么呆呆地坐到太阳落山的日子就要过去,并不留恋,只是不想改变自己。俗世的生活对我来说是另一种生活,而我游离在时间和生活之外。
当我坐在太阳下补一条牛仔裤时,我不知道窗外工地又添了一层砖,学校里的小孩已经放学,天上的云和太阳都在飞跑。我抬起埋在胸前的头,工地已经上了探照灯.街角的小巷里,一个小孩踢着石头走路,云和太阳都已不见踪影。天空一片灰蓝地干净着。打了一个哆嗦就难受起来。“弱水三千”我一瓢也不饮,只是不要改变自己。
诱惑吗?埋头就好了,埋头时我有太多干不完的事情,怎么分得出心去被诱惑?生活嘛!生活是要的,游离也得活下去,所以我祈祷救世主的降临。可大家拽着我的肩膀说,本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我会哭一场吗?或者是抽一根烟,不会。读书的时候,室友翻着我的眼皮说,你泪腺不发达。而那包香烟在抽屉里躺得快发霉,想堕落都没有机会。屋里很阴冷,我全身抖颤,一切都会变的,从里到外,我只是不想改变。也许我是错的,也许是对的,不知道。
祝好!
    阳 子


流浪歌手的情人
柴静:你好!
今天忽然风雨大作,仿佛又同到了冬天。他们说这是“倒春寒”,比冬天还要冷。一整天,我坐在窗前,听着狂风一次又一次呼啸而过。在这个寒冷的时候,如果能与亲人在一起烤火,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我心有灵犀似的,仿佛在某个地方,他也正这么想着他说过,我足他在这个世界上惟一的亲人。最初我对他说,合适的时候找个女人结婚,谁也不必等谁。30岁了,应该可以尝到一点家庭的温暖,何况他比常人更渴望着这个。他没有做到,除了我一天比一天变得在意,再也不肯放开他我逐渐不明白,这时我松开手,还会有哪个现实的女人会跟着他去谁也不像他,30岁还这样居无定所,整天为生计奔忙着。这些年的流浪留给他的,除了满身的沧桑,什么也没有,包括他在这条路上走得身心疲惫的时候,又遇上了我,从此面对着一条更长的路,一切都寓示着他的生命中注定了一切的颠沛流离。
我做了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忽然间,发现了这个故事,不是我之前在歌里听到的浪漫。我逐渐习惯了每天早晨醒来的时候,第一便想到他的成败,这是一条不归路:如果可以不顾及时间跟空间跟他在一起,也许我也可以承诺一生。
有一次,明明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很虚弱,他只是说很好。第二天跑来看我的时候,却满脸通红,皮肤下全是小血块,我大吃惊,他才说昨晚发了高烧,一夜未眠,我问到最近他的心脏好不好,他支吾而过。我知道也不可能好。一面打世界一面筹饭钱,用着这副千疮百孔的架子,承担着比常人重得多的负荷。他除了苦笑只能坚强,有一天,医生看着他的心脏片子说,这个人未必没死吗?我哭,他却说,“我不想死啊,不想死就不会死啦。”
我们很多次谈到生死,就如同谈到穿衣吃饭,每一次他不辞而别,我在虚空的等待中,最卑微的愿望,只是有一天他还能毫发无损地同到我面前我一贯用美学的方式看事情,然而,面对自己完整无缺的爱情,还是恳求着世俗的成份更大些悲剧如果真的降临于我的身上,恐怕最终以更悲剧的血泪收场。在某种程度上,他决定我的命运。我想,在这个大千世界,如果不是偶尔,我完全有可能爱上别的人,只是因为上帝安排了我们在它眼睛下相遇,这就足够,足够让我为他生死。
刚刚下楼去拨了他的电话,他不在。他最近很忙,因为4月份有朋友从法国来,他在这个月挣足了钱,好在下个月跟朋发挥霍干净。我的心一半为他担心,一半为他骄傲,没有见过比他更糟糕的人,也没有见过比他更传奇的人。我没有回家,在黑暗中迎着风雨唱了一支老歌,仿佛同到我们初识的时候,我在恍惚间只觉得天地之大,千百年在这里轮回的悲喜.生死间瞬时灰飞烟灭,恐怕也不过是一场欢聚。心在梦迭醒时,不至于夜夜再为那个梦里,不知名的地方流连,我想就可以无悔吧。
    其随
    1998年3月7 日晚


清晨之恋
柴静:你好!
在很久以前,就想跟你写封信,想要告诉你,很喜欢你。最初听你的节目,是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无意中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我想你一定能够了解,喜欢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还清楚地记得那样一个春日的下午,迎面而来的风以及随风滑落的那本书,书的名字叫《清晨》。那是我第一次接触三毛的作品,却从那以后便不可收拾地喜欢上那样的空灵女子,也因此喜欢上那个给我清晨之恋的男孩子。也许人与人必将擦肩而过,第一次互相走近,却是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他从坡上下来,而我要急着上坡。后来,他辍学去了南方。间或来一封信,谈一谈打工生活的艰辛感触。而我,以忙于高考的种种借口一直没有回复。
命运有时候简直像个胡闹的孩子,喜欢开一些天大的玩笑。去年暑假,一个朋友向我提起了他的近况。才知道在一次事故中他被压断了腿,而我也就在他变成残疾的那一天,收到了大红的高校录取通知书。出于自私吧,我没有向他表示初次相遇的感动,我知道我的虚荣不允许我选择一个残疾的爱人。从此,我强迫自己忘掉那一幕幕往事,我用最深的虚伪来掩饰自己,用最残忍的方式拒绝自己。多少个午夜梦叫时记起他的名字。在这样一生的悲剧上演却永远不会有谢幕的时候,不想说太多。
柴静,在这寒冷的雨夜,我惟一的企求,便是求得一个公式,用它来解开一切未知的困苦,让它停下这场雨。
最后,真心为你祝福!


婚姻
柴静:你好!
听你的《夜色温柔》节目已经很久了,但没打过电话,也没写过信,并不是不想。这段时问很累,偶尔也有错过的时候,很无奈。周六的主题是《婚姻》,听到这个题目,我的泪凄然而下,但始终没打进电话。今夜还在想,所以跟你聊聊。
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所以对“婚姻”两个字很敏感。当听到这个题目时,像一阵寒风猛烈地袭我而过,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我不仅是婚姻的失败者也是生活的失败者,因为过去我曾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婚姻上,就在我们结婚l0周年的纪念日临近的时候,我们离婚了。10年加上谈恋爱的3年,13年的时光就这样地过去了。
我们是同学,刚谈恋爱的时候,他已经考上了学校,而我在工作了。为了能让他读好书,我每餐只吃一角钱的菜,省点钱寄给他。那时他在同学的眼里是最幸福的人,很令人羡慕。毕业后为了爱情,他回到了家乡,我们携手共同建立了自己的家。记得结婚时,我们除了自制的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大衣柜外,还买了一部300多元的收录机。虽然艰苦也很甜蜜。他第一次到北京出差,为了给我买那件呢子大衣,竟然饿了几餐饭,让我感动得哭着骂他打他。
一年后,我们的孩子出世了。因为是个女孩,他不喜欢,我们就这样拉开了距离。虽然如此,但彼此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谁,尤其是我。我是一个非常痴情的女人,再说小孩因为没带好,经常生病,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就全身心地带看小孩。
1992年我们一起调入了长沙,可能是城市大了,他回家的日子少了,说是工作忙。再过了两年,我们刚刚摆脱拮据的日子,他已经公开带着别的女朋友上舞厅、住宾馆了。当我看见的时候,气得死去活来。但我仍然一边捂住伤痛的心,一边流着泪在等他回头。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可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了,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可以把很小的事情说成很大,也以莫须有的罪名给你加罪。这种情况下,我才流着泪写了离婚报告。这时家庭情况刚刚好了,小孩的体质也好转了,我却为了带好孩子没有了工作。当我听说他现在找的女人只比我的女儿大几岁时,我在家里哭了几天几夜。以为他会想起从前的家庭,想起我跟女儿的。可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也不会忍受痛苦直到现在,至少我不会丢掉工作。现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虽然为了再找工作我在学电脑,但是毕竟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有时候我很自卑,趁女儿不在家的时候,趴在床上痛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哭。有朋友劝我想开些,多保重,只有身体是属于自己的。好在女儿很懂事,有时候单独弄点好
菜给她吃,她总夹给我一些,我拒收。她说,“妈,我知道您是省给我吃的,就试试味嘛!”我很感动,没有别的企求,只求上帝保佑女儿健康、平安。
好的,也祝你一切都好。谢谢!
    爱华
    1998年3月10日


谢谢你曾经爱我
柴静:
你好!
昨天偶遇一个近一年不见的朋友,于是很想提笔写信跟你聊聊。
那是一个叫嘉的男孩子,20岁那年,我曾经与他相交过。但那时我已有一个男朋友,他是知道的。他对我表示的热情与友好我居然没有放在心上,依然很有礼貌地保持距离地与他谈笑。
后来,他约了我的男友,问他对我是不是真心的,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他是在意我的。可沉醉在爱河里的我,是不会注意到他的痛苦的。何况,他这样优秀又很能逗女孩子开心,想来他身边的女孩应该不少吧!我这样想。男友有时提起他,提起他对我的欣赏,提起他的幽默、他的帅气甚至他家的财富。好像嘉对他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我告诉男友,只要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就会一心一意地对待他,他不必这样。
日子过得平静而愉快,可这种日子只持续了短短的3个月。男友患了肝病,在家休养,而我依然上班。病中的人是需要慰籍的。因此,我每天花大量的时间与他通电话,排除他的寂寞。每天晚上10点下班后去他家看望他。这样严重地影响到了我的工作,我居然不在乎。直到后来在一次与他长达半个小时的通话中,被经理发现炒了我的鱿鱼。我仍然不后悔,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开心。我从此可以一心守护着他了。事与愿违,男友的病情日渐严重,他被家人送到湘雅医院住进传染科进行隔离治疗。而我只能在家中,默默地祈祷让他快快地好起来。
10月21日,也就是他住进医院的第二天,竟传来了他抢救无效而亡的消息。这是多么令人震惊。他竟然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才生活了24年的世界。那么仓促,那么凄怆。而3天前,他还来参加了我的生日聚会,想不到那次聚会竟成了我和他永远的诀别之日。阵痛之后,我为自己找了工作,活着的人还得好好地活下去。
此后,我去了一次原来工作的地方,竟意外地碰到了嘉,他显然是知道我刚刚承受的打击,他依然亲热地叫我“瑶瑶”,依然友好地跟我谈笑,关切地询问我是不是又找了工作。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遇到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中,我必须为了生存而工作,必须算计着用那菲薄的薪水。而他应该是生活得惬意的吧!是不是有了心爱的女友呢?
直到昨天,我骑着自行车经过中山路去上班,突然听到一声:“瑶瑶!”好亲切,好熟悉的声音。是他。他坐在的士里微笑着,依然是阳光一样的脸,依然是很能感染人的笑容。我停了自行车跟他打过招呼之后,汽车就驶过了。我竟然有说不出的惆怅。我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好久。多想能坐下来和他聊聊,多想听听到他开心的笑。可我们没有。从来不曾刻意地追求过什么,从来不曾要求对方付出过什么,从来不留任何地址,任何电话号码。日子云淡风轻,也许下次我们还会相遇,也许我们还会微笑着擦肩而过。
祝好!
    瑶瑶
    1998年6月28日于长沙


爱与仇
柴静:你好!
前几日经历一件事情,至今横亘在我的心里,令我几乎呼吸不畅,心里难受、绞痛,如同害了重病一般。
前几日,遇到一位好朋友的前任男友,4年不曾见面,可他仍然认出了我,并主动和我打招呼。聊了两句之后,他留下了手机号码。几年之前,我们3个人走得比较近,他跟女友恋爱时,我是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们疯狂、甜蜜、温馨、浪漫,直到分手。把这一消息告诉女友,女友的反应让我感觉意外。原来4年之后,她并没有淡忘这段恋情。当我在电话里说起这个男人时,她依然为他激动,为他心跳,为他流泪。于是女友要求我打电活给他,我知道女友是渴望再续前缘的。重任在身,我只好全力以赴,打了那个男人的手机。
电话里我问他:“你过得好吗?”有些黯然:“还可以,反正日子总得过。”他的回答让我意外,因为我知道,现在的他,事业如日中天,应该说是很风光很得意的时候。然后我再问:“你还记得一个人吗?”他很干脆:“不记得了,你说的是谁?”“不可能的,你既然还记得我,就一定会记得她的。”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他坚持着。突然我像虚脱了一般,心往下沉,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了,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那充满憧憬、幻想与希望的女友。也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一颗看似很平淡很残酷,却实际在压抑着、仇恨着、计较着的男人的心。因为他不可能不记得的,他至今也不愿意用平常人的心态去面对我的女友,去承认她去轻描淡写地谈起她。实际上,是因为他心里仍然在乎她。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他其实是在折磨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可是人生何其仓促,何其短暂,你们为什么小珍惜眼前一切触手可得的幸福,却依然为了那些所谓的自尊、面子和人占而束缚自己压抑自己,让大家都不好过呢?
柴静,我不会做文章,不会讲大道理,但是我心痛。眼睁睁看着一对原本相爱的人,刹那问反目成仇,所有的恩爱缠绵顷刻间化为乌有,而我们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们在思念、等待、孤单、寂寞中慢慢地终老,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请帮我,帮帮我的朋友,帮帮普天下那些处于混沌之中的红尘男女,帮助大家度过烦恼之秋。
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红
   于1998年6月28日


掌心
柴静:你好!
一年前的九月,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中午,我登上了东去的列车。在旁人看来,我是要去一座很不错的城市中,一所很不错的大学里,一个很不错的专业念书。一切都仿佛定格在微笑。然而,在列车启动那一刹那,面对窗外的恩师好友,我却视而不见。并非没有离愁跟憧憬,而当时应有的一切感受都被一个并未出现的角色带走了。
列车的震动使得车内的冷气一强一弱。我躺在接近车顶的地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耳机里传来的那首早已不再流行的歌:“你手中的感情线是不可泄露的天机……”就这样两个大男孩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陪着车走出湖南、芜湖、江西、直到“walkman”中的电池用尽。
随着歌声,我的脑海里一遍一遍浮现着那个有些瘦弱的身影,柔柔的短发,仿佛我又站在母校教学楼的最高层,看她走过下面长长的阳台;仿佛我又躲在窗后。注视着撑把蓝白花伞的她,消失在两头围墙转角;仿佛我又坐在台下,看着讲台上的她,却忘了自己的演讲;仿佛我那三年全部的所谓幼稚情感,全都系在了这个头发很漂亮的女孩身上。可事实上她年级比我低,虽然相识很久,可往来仅限于点头微笑,电话中交流而已。可在那些不安、烦闷的日子里仿佛总有话对她讲,她仿佛是驱散阴霾的阳光,时光飞逝,我的高中时代结束了。
那天,宿舍里几个哥们,拎了几罐啤酒,在草地上某处地方
歇凉,大家侃起了世界杯,侃起了专业学习,侃起了上海闷热的天气和如同这天气和蚊子般让我们无所适从的年轻人的感情。每个人说完他自己或真实或杜撰的故事,都会引来一段沉默,我例外。当我说完这个一厢情愿的故事后,两个男孩的歌变成了五个男孩的。
又一个九月要到了,会有同我一样年轻的人,踏上同我一样的道路,一路伴随他们的是什么样的歌呢?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我离开的时候,她也去了车站,只是她并没有允许我见到她。但我现在仍期盼或许有那么一天,她摊开手掌,我会发现我的名字已在上面。
祝愿和我一样年轻着的年轻人健康快乐。
   木子
   1998年7月19日


在路上
柴静:展信好!
11日飞抵昆明,稍做几日准备便开始了我一直期望的大理、漓江之行。在凌晨4时同到昆明,除却一身的疲乏和紫外线晒黑的皮肤,一直让我思念的就是那古风民俗、风土人情了。 大理风光自然不错,然而我所钟爱的远非今日这充满商业气氛的城市,而是一点点断壁残垣之问所留下的一点古风。
大理崇松寺三塔是我向往已久的,导游告诉我,令人已不存在昔日应有皇家风范的崇松寺,只有三塔。在历经数劫之后,依然显现出永震山川的气势,桀傲也是孤独的,立舟苍山洱海之间。事到而今已不允许游人进入了。我只是小心而胆怯地触摸着三塔饱经沧桑的黄土中,深藏了两千多年的伤痕。希望由此感悟到我所钟爱的占世纪和大理古城,漫漫岁月中透露的古人、古事、古物、古风。
去漓江的长途车上,我再一次远观三塔,难以言状的心情使我几乎不忍看它。是为了它所遭受的一切,还是因为塔外那已经面目全非的古城墙寓示着三塔的悲剧命运,或者只是感动于它的桀傲和对人世的不屑。当汽车在奔往雪山的途中,我又一次感到人类的渺小。这是高原地带,汽车激烈奔驰只不过是大幅草地上急袭的一只动物,四周远处的高山,傲视着一切生息动态,不以为这是对它的侵占。直到我到达雪山脚下的云水屏,我才真正感受到雪山的伟岸与大度,以及由此产生的崇拜与惧怕的情感。人们以为登上雪山便是证明,然而,又不得不圈起一片被人们践踏过度而略显光秃的草地,又不得不征收所谓的环保费。人们怕什么,自然是自然的保护,这就是我们人类无法表现的同自然一样的伟岸和威严。
我爱骑着马在林间山道上悠然自得地看着深蓝的天,我似乎也可以平视,那仿佛是体贴的母亲,在严冬给孩子盖的雪白的棉被一般的云。我不再躲避阳光,因为我期盼大自然在我的皮肤上烙下痕迹。
回到昆明,我无法摆脱大理的古墙,漓江的雪山在我大脑中的浮影。人生短暂,在回昆明的车上,我们穿梭于高原的山林和山谷之间,我作别于这一切我所钟爱的世界,谁又敢说这也许不就是我对这占风和自然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感触呢?
祝安康、快乐!
    雪仁
    1998年7月22日于昆明



柴静:见信好
越来越信命中注定了,自己在经历许多后,似乎也成了安居守业而知天命的人。看看身边的朋友包括自己发生的一切,这才发现,原来一生苍茫,而无从感到自身力量的我们别无所依。
下午接到朋友的电话,说初中一位同学去世了,忽然零乱的心简直承受不住这突来的噩耗。人站在话筒前,没有那样的痛彻心肺,只觉得生命是如此脆弱。有些事情让我们或发闷、发呆,或心力交瘁、萎靡不振,抑或激荡不安。人生不由得我们选择,就这样的发生了,我真的无法相信生命的坚韧不摧,因为我们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界,大概只能选择住4楼或l0楼,曲发抑或直发,那种种祸福哀乐,都不是由我们控制的。”真的是这样。明天我不能去出殡,但愿他在天之灵好好安息。
祝福你。
    小慧
    1998年7月29日24:03


如果明天是生命中最后一天


柴静:你好!
躺在床上横七竖八,怎么也睡不着,起身翻日记,在原来空白的地方,写下自己今夜的心绪。无意中翻到孤独的一句话,“生命脆弱如同一只小鸟”,想到今夜的主题,信手写在了空白处,再也写不下去了,也就把心情移到了写给你的信上。
如果明天是生命中最后一天,我会做些什么呢?我想也许我只会惊恐罢了。因为我知道明天将是我的最后一天,就像是一个宣判,无法改变,我会惊恐地睁大双眼等待着明日的到来,就像茫然地坐着度过今晚、明日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无绪的印象。会在我的脑海中飞奔,但我想,终究不会有任何可以停留的。
听到第一位女孩讲,如果她生命的最后一天“没有病得动不了……”显然这位年轻的女孩把生命的最后一天定在了年老。一直活到老,是很恒定的信念,可是谁又能预料,生命会在哪一天中止。
想到卿中去世时我还在学校,中午在闲适地听着收音机,不可置信的消息传来。虽然并不了解他,但我知道那是一个鲜活、优秀的男孩。我抑制不住地哭泣,为生命的短促和脆弱。我想好好地活着吧,活的就是现在。我是感到了生命的脆弱,但从前我从未对自己做过如此坏的打算,也许我还无法接受明天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只会惊恐地不知所措。这最后一天用来做什么呢?我都会后悔。也许我自私,没有想到把生命的最后一天给自己的父母和爱人,在我想来,只要好好地活着,就是他们最大的欣慰。
曾经看过一部有关二战的影片,有一位被救出集中营的男孩,手里拿着苹果,趴在背他出来的士兵身上,苹果从他的手中滑落,他已经极度虚弱,他已经看到生命的希望已挡不住死亡的脚步。只有倍受战争苦难的人才能体会和平的珍贵,面对战争,生命渺小。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我对自己说,珍惜自己的所有和对生命的热爱。
祝安!
    阿健
    1998年8月2日晨2:00


柴静:你好!
听到你关于《如果明天是生命中最后一天》的主题,让我想起了我高考的失意。
那天打听消息的父亲,风尘仆仆地回家,告诉我,因2分之差未考上清华。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尽管摔得很重很痛。
那晚我独自抽完了一包烟,也哭了一晚。如今我又在为考研努力,目标还是清华。假如明天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会选择去清华看一看,去上一天课。也许把明天做为今生的最后一天的生活态度是最好的。
    付铁砚
    1998年8月1日于湖大


亲子之间


柴静:你好!
看来不得不给你写信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和父亲之间变成这样的。昨天,当着客人的面,他指责我,我不服气顶了嘴,然后他打了我,我也愤怒地推了他一把。我不知道从那怒视我的眼睛中还能读出什么?是伤心抑或是绝望。
他总说,我上小学时那么可爱,那么活泼,可一上初中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木讷又迟钝。我没有变,我还是我,只是人大了难免会沉静一点,收敛一点。说实在的,我不喜欢小时候的我,喜欢张牙舞爪,喜欢做出风头的事,似很风光但也很幼稚。更何况我现在班里的同学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么多话的我在家在大人面前会是“闷葫芦”  一个。
我也试图与他交心,也曾努力与他沟通,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之间那条鸿沟越来越宽呢?你可知道,当我发觉我的那些肺腑之青变成他攻击我的把柄时,我的那份惊诧和挫败,那种受骗的感觉令我心痛。我发誓,今后无论有什么话,无论我有多想倾诉,我绝不会再找他了。他已失去我的信任。
父亲这几年总喜欢长吁短叹,老喜欢说上帝对他不公平。我既痛恨又害怕他那些好朋友,好同学,总是同绕着我的事情打转,总爱夸奖他们的儿女是多么健康,多么懂事,他们是关心我吗?所以每次参加完聚会回来,父亲会一连好几天都阴沉着脸,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数落我的不是。我小心翼翼地做人,生怕一个闪失,触动了他的神经。他知不知道,只要他高兴我们全家高兴,只要他心里不痛快,我们都跟着不好受,他知不知道,每一次他开怀大笑的时候,我们却在担忧他下一分钟会不会发脾气,而且我已变得难以忍受,我也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下学期就已经高三,压力那么重,我为什么要做一个有苦水就往肚里吞的人呢?
他说我太单纯太不爱想事,自己的前途命运总要父母替我打算。我不是没想,既然明天是未知的又何苦想得太多,甚至连“自杀”这两个字,这几年我都不止一次地想到过。最开始是初三时,我最好的朋友就曾对我说过,如果是她,会选择割脉,我知道她一定是受了哪本小说的影响,才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所以不以为然,我以为自己没放在心上。直到某一天与父亲争执过后,这个念头蹦了出来,我感觉到了那种绝望。于是我开始寻找刀片,我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我思索在哪里是最狠的,刀刃陷进了手臂,我却没有了勇气。不是害怕死亡,只是没有勇气。
妈妈开导我,告诉我,他是爱我的,他只是不擅表达罢了。我清楚,我明白。我不需要他表达,更不需要他用那种粗鲁的方式。我不需要一个总是对我说,“我要的,你都达不到”的父亲。我不需要他告诉我,某某比我强,比我高,比我听话。我不需要他在我评论一个人的时候指责我没有资格。我不要他在我看体育新闻、看“篮球飞人”的时候,批评我档次低没有素质。我不要他在我笑时,讽刺我笑声难听。我不要让自己觉得其实我一无是处。
那天他从广州出差回来,正巧碰上我的游泳训练班结业,我兴高采烈地要他去看。因为我的成绩和姿势是班里最标准的,教练和许多家长都夸奖过我。我希望他为我骄傲。要知道这十几天来,我每天迎着晌午的骄阳,跑那么远去学游泳,只是为了让他高兴,为了他的一声称赞,可我错了。他沉着脸坐在角落里,让我的心也往下沉,然后他开口,“你怎么偷懒,别人游泳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练习吗?干坐在一边等什么?一点都不知道利用时间。”后来,他又提早走了,因为他说实在看不下去了。没有人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懊恼,我想我是穷尽一生也无法达到他所要求的高度了。
我希望他能乐观一点,豁达一点。而我尽力也做到他所希望的勤奋一点,懂事一点。我们的要求都不高,可为什么却难以相处?为什么要互相伤害?或许是压抑太久,一写就收不了场,可心中好受多了,谢谢你。
祝你快乐!
    艾娜
    1998年8月2日


柴静:你好!
    在你上个星期的节目中,听到一位叫艾娜的听众的来信,深深触动了我,觉得必须写这封信给你,很想在电波中向她谈谈我的体会。
  
艾娜:
你的信引起了我的共鸣,因为我有着一个与你谈得相似的父亲,体会过那种经常不为家长所理解被挖苦和嘲讽的感受。与你不同的是,作为儿子的我和父亲的矛盾更为激化在我身上有道缝了四针的伤疤。那是几年前的夏天,因为拒绝父亲的要求,一分钟吵后,他用脸盆朝我的头部砸来,我忍不住还手,之后我被摁在地上,身上被他用砸碎的半截啤酒瓶划了两道口子。这是最为严重的一次,更多的时候则是面对父亲的喜怒无常,有种“伴父如伴君,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倘若没有过这类似的经历,恐怕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向你安慰几句俗套的话,毕竟大多数的人,是难以想像那种压抑甚至叫人窒息的家庭气氛的。就像不下地干活,就不能体会种田人的辛苦一样吧!
为了摆脱这些矛盾的困扰,我一直在思考着,同周围的家庭比较,同过去的生活对比。为的是找出父亲怪异行为的动机和原因,我试着从历史环境、生理等不同角度去分析他,也试着从他的角度看问题。 我的父亲是易骄躁很情绪化的人,而且面子很重,思想放不开,这是很多亲戚公认的。过去的历史助长了这种个性的发展,近年来,工作的不如意,更激化了他内心火爆的一面。父亲非常强调自己的意识而忽略他人的反应。 当心情不顺的时候,在这种个性的驱使下,更需要用某种方式不找到这种感觉以弥补内心的裂缝,我便常常成了他首先的发泄对象。对于父亲的行为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谅,毕竟,他给别人的自尊造成了不必要的伤害,况且他对妈妈、对外公和其他亲人的态度有时也非常地粗鲁跟傲慢。然而因为理解了,我比以前看得开了,对父亲的那一套心中有了底,不再惊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没必要为此烦恼。
回忆过去的矛盾,也很难说谁对谁错,论起理来,各自都有一大堆道理。这是一个理解问题,退一步想,父亲到底还是读书人,比起那些整天打牌,不顾家里的人,还是不同, 再说他能供我读书肯为我花钱,比起那些为了生计而辍学打工的同龄人,我还算是幸福的。这样在受委屈的时候心里会平衡些。我不期望父亲能有所改变,几十年的风雕雨蚀使他定型。我知道父亲个性难以相处,在他面前我很少说话,怕无意中就点燃了导火线。有时言谈中见气氛不对,赶紧找个台阶下或缄口不语。之后,看看书,听听广播,尽快让自己的心情转移,把更多的精力做自己的事。走出家门,我仍是我,当我做出成绩的时候,我知道不管怎么样,父亲心里还是满意的。这样家里的气氛就好多了。
在跟好朋友的谈心中,知道他们有很多因为代沟很难与家长沟通,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理解万岁”这四个字的含义。
艾娜,你即将读高三了,保持家庭的稳定、和睦,并持一个愉快、平和的。态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不管什么样的方法,都需要理解。即使对方不配合,至少也试着接受一些现实并慢慢适应它,从中得到一点慰藉,这有助于你从阴影中解脱出来。最后提醒你也提醒我,由于遗传基因,我们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些父辈的情绪化的因素,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抑制住这种不良因素的成长,不犯与父辈同样的错误。但愿你能集中精
力学习,考上大学换个生活环境,生活一段时间之后,你会用一种更成熟的眼光来看这一切。
祝夏安!
    同新
    1998年8月10日


柴静:你好!
近两期的节目中,连续听到两个关于两代人之间的故事。也许我不该凑这个热闹。很久以来,我几次试图纪录下一点有关父母的文字,可每次均半途而废。但我想,我不能总是沉默。
和前两位一样,成长的过程中,母亲给了我许多可以记恨的回忆。她曾经骂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她曾经将我绑在床头,用皮带抽得我满身淤痕,她曾经用针扎得我满嘴鲜血。而少年不更事的我也曾经和母亲打架,几个月不理她。那一段一段的往事都留给了岁月,现在回忆起来,我并不为少年时做了错事而后悔。我后悔的是自己年轻,不懂得母亲的打骂背后,隐藏了那份恨铁不成钢的悲哀,我后悔的是自己的幼稚无法破译,挖苦讽刺中所隐含的情感密码。然而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在我即将大学毕业的那个月里,母亲离我而去了。那一个月真正品尝了生离死别的滋味。
之后,我选择了远离这个城市,远离怅然若失的老爸。在这个城市里呆得太久,我是那样地渴盼飞翔。结果我真的飞走了,那是一个自私的决定。每当我一个人坐在吴淞口江边看着海天一色,当我晚上在简陋的小阁楼上计算着当天的收入,当我在西湖边那两条著名的长堤上独自漫游,当我在北京二环路内,一个古老的四合院的天井喝着廉价的啤酒,我才真正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终于,我回来了,回到老爸的身边,也许,有一天我还会选择飞翔,但我想多陪陪他总是好的吧!
前不久,老爸和我说起了很多我未曾听过的陈年旧事。我出生在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城里,那时候,资源极其有限,再加上时代政治的原因,父母为了养育我们格外艰辛。他们曾经为了弄几张鲜奶票,每天都会在凌晨二三点起床,在寒冷的北风里排长长的队,然后再拖着疲惫的脚步去上班;他们曾经为了多买几个鸡蛋,在火车站的角落里,偷偷地跟当地农民讨价还价,而生怕被联防队员发现;他们曾经为了从邮局取回一点外地朋友寄来的奶粉,跟邮局的人讲尽好话,甚至差点下跪。父亲还告诉我,母亲生我的时候,营养不足吃了不少苦,坐月子的时候还受了凉。从那以后,母亲身体就一直很差,终致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同龄的年轻人,其实我们幸福得并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我们经常抱怨两代人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有着深而长的代沟。事实上,这是我们将它的位置没有放好。我们将横亘变成直通,代沟就成了联系彼此的密道。我不相信血肉之情不能跨越二三十年的鸿沟,我不相信亲情的海洋不能融会点点滴滴的矛盾与不快。时间纪录一切,时间改变一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在猝不及防中,幡然醒悟:原来那时我们太年轻。
祝好!
    江浩
    1998年8月31日


平凡
柴静:你好!
深夜里一直辗转不能安睡,于是翻身爬起把父亲的故事讲给你听,希望你有兴趣读下去。
父亲是一个普通的水利工作者,也许,在湖区、在蓄洪区、在重灾区,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者不计其数,我想父亲就是他们的代表。父亲1972年开始参加工作,最初是村里面专修闸门的泥水匠,被区水利管理站看中调入工作单位。父亲家有兄弟姐妹8人,众兄妹的成绩均居班级前列,由于成份问题,高分数的父亲却不能直升入高中。即使后来父亲考上过大学,一个月要到市里培训10天,父亲念及学费、路费、伙食费、住宿费还是放弃了。
其实,我知道他特别想去,他一直就想读大学。我想成人就是要担负很大责任前行的,其中就包括了必须放弃想要的东西,尤其是男人,尤其是成家的男人。后来,父亲因为工作出色调入了镇水利管理站,担任上了工程股的股长,我想不到初中文化的父亲怎么能把专业大学生也难以制好的工程图做得那样精致那么准确无误,还能领导好那帮比他学历高、比他年青、比他锋芒外露的人,还能管好全镇的水利工程。
1992年,父亲转入了完全陌生的综合管理部门,是一个经济部门。父亲是个老老实实的人,能做得了生意吗?他经得起商人的一哄二骗吗?我很担心。父亲的原则没变,仍是严格地、仔细地、完全状态地投人其间。他的正直与诚恳给站里创造了很高的利润,并当上了副主任。现在父亲是站里惟一一名派到前线的干部,到今天为止,他和其他站务人员以及全垸人民坚守了8天.洪水不退,父亲就不能走。
不禁记起上半年父亲来长沙买测水位的钢板尺,跑尽了长沙市大小仪器店,水利专用商店都没有,因为那是以前的产品。早已淘汰,但小镇还得需要。已经下午5点多,准备乘晚上8点的船回家的父亲还要跑到水利厅去看看,我死活拉着父亲不肯放,我说找了一天,我都支持不了了,你还跑那么久,再说周末也不上班,父亲硬是要去。
三十几天中,父亲不知回过几次家,前几天我从长沙回家,本想回家商讨我是去广州还是留长沙的问题,但父亲还是在我要走的前一天抽了几个小时回家的。别人逢他叫“稀客”,我也笑他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气概。大型商店喜欢买一送一,旺季酬宾,打8折促销,而父亲开的小店则是一年365天,天天搞一回酬宾,通常情况买一送二,买了东西还请你喝茶、看电视吃西瓜、吃饭,本小利微,父亲却是快乐的。父亲是1954年洪水那年生的,自小船上漂泊了近8个月,喝盐水粥长大的。也许父亲一生注定与洪水结缘,与洪水抗争吧!
父亲简简单单的人生,平平凡凡的工作,我知道是再高的大手笔也不能妙笔生花构成大传奇。然而这星星闪耀,明星光芒四射的年代,世界上更多的还是像父亲一样默默无闻、孜孜不倦的平凡人。他们没有做什么,他们只是忠于职守,做好分内的事情,做好一一个称职的家长,一个孝顺的晚辈。
深夜无尽潮思和不止的牵挂里,用文字轻轻写出对父亲的爱,愿父亲和所有像我父亲这样平凡伟大的父亲,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刘宇
    1998年8月2日凌晨3:00


相亲相爱
柴静:你好!
今天对我来说,自己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白天刚刚参加了青年志愿者抗洪救灾突击队,前往开福区朝正垸进行救灾活动。虽然一天的时间很短,但我体会到的却远远超过我的想像。其实以前我一直在想,个人的力量真是好渺小,想要干一番事业是多么困难。
今天坐在车上,看着那原来美丽的家园被大水冲得一贫如洗,满片红土,我的心是那么沉重。去的500名左右的志愿者中,虽然大家年龄不同,性别不同,但我们的心却是那么地相似。当我们走在烈日之下,拾掇满地的白色饭盒时,当我们大汗淋漓地挖通地下水道、疏导沟渠时,我们都只有一个心愿,携起手来重建家园。
当窗外夜色正浓,我在想,那遥远的三湘大地仍然在饱受着洪水的蹂躏,我想我们是有信心克服一切困难的,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还有就像一家人之间的相亲相爱。
请为那依然奋斗在抗洪前线的人们点播那首歌吧,愿我们的爱心能真诚地感动苍天,让我们的痛苦也一去不复返。
祝平安!
    小柳  
    1998年8月4日夜


姐姐
柴静:你好!
我并不常听《夜色温柔》,不是不喜欢,是觉得心头承载不了太多的故事。但是今夜,当我一边玩着电脑,一边听节目时,心中一下子落寞了。于是用刚才还握着鼠标的手给你写信。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从小就跟姐姐不合拍,却跟相隔6岁的大哥感情甚笃。排行最小的我,在家人眼中是那种聪敏而善解人意的,所以家中长辈对我宠爱有加。大哥对我更是无原则的爱护。每当与姐姐发生矛盾的时候,挨骂的永远不是我,即使错的绝大多数是我。记忆中姐姐虽也有过愤懑不平,但终究还是无力改变什么。
我一直认为,我的姐姐在我的心中是冷漠、自私而笨拙的。虽然从小她就是家中三姊妹中成绩最优秀的一个,也是最勤奋的。而我除了语文和英语不错外,其他功课却是糟糕的。即使这样,家人对我还是比对姐姐要好得多。也许是由于这样的原因,现在长大了懂事了,我跟姐姐还是那种表面上很冷淡的姐妹,每次从学校回家,即使其他家人不在,只剩下我和姐姐,我们也没有过什么交谈。一般都是我坐着看电视,姐姐坐在她的房间里看她的书。“姐妹情深”这个词似乎已被我从小而来的骄纵跋扈给层层掩盖。而天生不擅言辞的姐姐也已习惯于接受家人的偏见和我的张扬个性,还有考上大学之后,我有意无意所表现出来的优越感。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我和姐姐就像从前一样在按着自己的轨迹生活着。我甚至认为,我和姐姐就只能这个样子。
直到有一天,听到你念的一篇文章,是关于双胞胎姐妹的故事,情形跟我和姐姐惊人的相似。惟一不同的是,文章中的姐姐却换成了妹妹,也就是那一晚,我哭了,哭我曾经的骄
横,哭我曾经的自大,哭我冷漠的自信,更哭姐姐的忍让,她多年来的容忍跟沉默。
前几个月,姐姐恋爱了义失恋了。恋爱的双方都是不愿意分手的,但还是分手了。刚失恋的那段时间,姐姐很低落也哭过,但她又重新面对生活了。我送她一支派克笔,花了很多时间亲手做了一个包装盒,系上一圈又一圈的带子。小卡片上只写了一句话:“姐,活的就是现在。”我甚至没有署名,没有亲手将她交给姐姐,只是在返校前轻轻地把它放在姐姐的床头我向来就是不惯流露感情的人,我还不敢想像,像我们这样的姐妹,应该怎样面对面地赠送礼物。我也不希望我们21年来的姐妹关系突然之间有什么大的转变,甚至不愿意改变。我只相对自己说,姐姐毕竟是姐姐,虽然姐姐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但我仍然在心中对她说:“原谅我,我的姐姐!”
    萌树
    1998年8月9日凌晨l:00


残忍
柴静:你好!
上个星期,节目的主题是《我的三个愿望》。现在想想,遇见无所不能的神仙,会是件很残忍的事情。是,就是这个词,“残忍”。
神仙会抚摸着我的头微笑着说:“乖孩子,许三个愿,我会让它们一一成真。但是别花太久时间,因为别人还在等呢。”然后这个乖孩子就心急如焚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应该许什么样的愿才好。因为我渴望被满足的太多了,又怎么可以不花太长时间,从一辈子的不如意中挑出几件事来化悲为喜呢?
不知道你读过《索菲的选择》没有,索菲和她的一双子女在纳粹集中营中被一名纳粹军官给出选择。索菲必须从那双子女中挑出一个人去死,留一个在身旁,以便日后被杀死。索菲
在半疯狂中被迫迅速做出了选择,从而也埋下了她日后自杀的根苗。
就是这个道理,从无差异中选择出有限的几个,还不如没有选择,然而我又是个念经济学的人,也许会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考虑这三个愿望。小时候便听过七色花的故事,那时候就想,这个小女孩真笨,为什么小让每片花瓣都变成一朵七色花,然后再类推呢?不过我想,当我遇到神仙,我的愿望就是:让每个愿望无限繁殖,一变三,三变x,神仙一定会愤怒多于惊讶,后悔大过失望,最后多半会拂袖而去。
而我,多半会背负渎神的十字架。不过我会活下去的。所以,如果不肯给我阿拉丁的神灯,就什么也不要给我,这个愿望也许会让我疯的,或是让神仙疯的。
愿一切好。
    1998年8月9日


小孩子的哀伤
柴静:你好!
中午,姐的小孩在这里吃晚饭。姐姐没等她吃完就出去玩了,我边吃边和她聊着。问她觉得什么是最好玩的,她说没有。后来,不知怎么聊的,她忽然说了一句:“快乐只有一瞬间。”心弦为之一震。她只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问她,“有过痛苦吗?”她点头作答。我再问,去年那次住院痛苦吗?她直摇头说,“不,一点也不”。
她知道她的母亲是去玩牌了,她也知道父亲无节制地玩牌永不服输。而母亲在劝过,骂过,吵过之后依然无效,于是选择了你玩我也玩,借此发泄和寻求心理平衡。她说,妈认为她没错啊!父亲呢,输了之后想下一次再赢回来。因为母亲的放弃,父亲更加放肆,而父母争吵时在幼小孩子心灵上留下的迷惑,应该不仅仅是痛苦。
在我的成长中,父母的不和始终没有释怀过,而且一直影响着我的生活态度。那样的痛苦也许只是在某些时候的一刹那,但你能说肤浅吗?其实,也应可怜天下孩子心吧!
祝安好!
    韦怡
    1998年8月13日中午2:00


万人丛中—握手
柴静:见信如晤!
大学那么美的时光,更有那么美的你和你的节目相伴,足已让人一生珍藏。口气苍老得该写10年以后的事了。“一切都在昨天,而人已在千里之外了。”没料到这么俗套的一句话,却令现在的我感觉心里酸酸的,如果仍然留在长沙,怕是一直都不会再写信的,而且当时也很拒绝见你的面。无论是文艺台的活动,还是你到学校里来。只痴痴地希望你保持最最低调。然后想起你的时候,可以觉得是最大的安慰和温暖。就像齐豫的《骆驼、飞鸟和鱼》就不希望她太流行,曾说过,许多好歌都是给廙湾镇那些铺子蛮着搞坏的。人都是自私的,而且这应该不算太过分。
一直以为自己敏感,却在离别的前夕才发觉,爱了一个值得爱,又不能爱的人,在万千人中相遇了却终得放手,哭都哭不出来。不懂怎么会是这样,写得太多,唱得太多,让我等了那么久,却是不堪提及。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只希望能快点爱上另外的一个人,但我又是任性且固执的。算了,不管以后。不过,两年前就想告诉你,有个很大很大的心愿:希望你早日有个家。你给那么多人以温暖,真希望有人来温暖你。除了你的听众,能够执子之手一辈子。
不想说太多了,知道你都看懂了。那次听你说,你把专栏稿写得含蓄内敛而被驳回,于是你恨情歌,听完真是会心一笑。前几日才有人对自己说过,喜欢、欣赏的人却常常无法有
深一层的接触,就好像吴倩莲,看到一个说法,“她的随和里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三毛也是一样。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用什么样的外壳包住自己。真的不说了,已经说得太多,就此搁笔。
祝安康!
    杨
    1998年8月14日


苦难中的少年
柴静:
你好!
 当年,纳粹曾指着集中营焚尸炉的烟囱对犹太人们说,那将是他们逃出集中营的惟一途径。早上,我站在火葬场,看着那高高的烟囱里涌出滚滚的黑烟,心想,那就是我的朋友小贺。人世也许是个大集中营,小贺终于逃出去了。想着想着不禁又泪如雨下,无法自已。
小贺是礼拜一走的,那一个炎热的下午,在经过88天的等待与挣扎后,他终于决定告别这人世的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与爱别离。我赶到医院时,只看到满床的鲜血和他苍白冰冷的身体,他就这样断下决心离开了我们,再没什么可以骚扰到他了。
久而不退的洪水,苦苦缠身的病痛,积郁不乐的爱情,难振大志的青春,还有这个暑热不休的夏季。城市的痛苦再也逐不上他如烟般轻盈的脚步了。昨夜我守在他身边,对他细细回说一些前尘往事,心里知道小贺这样的朋友绝不是随意就能够遇上的,而失去一个便少了一个。今天我们一并烧毁了小贺在生时的一切私人物品。火化后我抚摸着我最好朋友的骨质,从此阴阳间隔,人鬼殊途,暗暗说:“好走,小贺!”你去的地方一定是阳光灿烂,游离于一切痛苦之外。
 想请你为小贺为我放一首歌,那是一首老歌,不知你是否能够找到,林忆莲的《苦难中的少年》。89年元旦前夕,我们6个好朋友听着这首歌,等待新的一年的来临,心想,再苦难我们也会过去的,并且约好了99年元旦的十年会。而今只有数月之遥,故人之衣却已驾鹤杳然而去,不能不让人顿感人世无常,生而何欢。
 谢谢你,愿小贺安息,并请为珍爱你的人好好保重自己,人世经不起许多失去。
   吴波
   1998年8月26日


从前的朋友
柴静:你好!
日子过得非常平淡,似乎没有什么事能提起我的兴趣了。所幸每次还有个周末,电视台的种种综艺节目多少能让我久违地开心一下。而你的节目更是我的期待所在,这已成了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享受。
一个多小时以前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要我猜猜她是谁,刚看完由你当嘉宾的《真情大复活》,和那位女主人公一起泪流满面的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只好说对不起。没想到对方竟是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而我们已快两年没见面了,我的心下子充满了愧疚,原来如此熟悉的她都记不起来了。为了打消尴尬我很欣喜地笑了起来。
听到她那边有电视的声音,于是我便从电视节目开始找话题,和她聊了起来。很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过去的同学上面。她告诉我,她所知道的某某的情况,我也如此,不外乎是在哪里工作,有了男朋友什么的。每当说完一个,我发现我们之间会有一段小小的沉默,或许彼此都在找下一个话题。很快俩人又会几乎同时说话,而这次的内容又和上次的某某相差很远了。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或许都是在努力想找回过去的感觉,我们都不想放下话筒。终于又一个沉默来临。我自言自语了一句,“唉!说什么好呢?”就这样在彼此的以后再见再聊中,结束了我们的谈话。
放下话筒,我才蓦然发现,至始至终.我们都没有彼此问候对方却在说着别人。这不禁使我想起一个月前,去看一位曾经很知心,却因为很多原因好久不见的朋友,俩人还是像以前那样高谈阔论,说笑自如。可是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她变了许多。时间、环境等等在我和她之间不可避免地划出了一道裂缝。我们之间只有彼此被自认为社会化了,成熟地打趣,却没有一个触角能伸入到对方心里去。从她家里出来,心里空荡荡的。时间的威力真的很可怕,它会一天一天地改变着你,也让那些曾经与你朝夕相处、心心相映的人离你越来越远。虽然你并没有失去这份友谊跟朋友。但所剩下的只有回忆了,你也只悲以回忆去联系他们。而过去只能是过去,永远不回头。
祝好!
    莫颖
   1998年8月28日22:41


如果能够平安回来
柴静:见信好!
部队到华容县洪山头长江大堤,执行抗洪抢险任务,已经将近一周了。几天来,在临时驻地、在长江大堤发生的事情变成或浓或淡的情感,伴我在抗洪抢险的每一天、每一夜。
    
1998年8月25日    晴
今晚守堤。
夜深了,大堤上显得格外宁静,躺在沙袋上,身边是浩瀚的江水在无声无息地流淌。遥望夜空,群星闪烁,远处堤上的串串灯火倒映在江水里分外的美丽。如果没有洪水的危险,今
晚应该是一个宁静柔美的夜晚。但无情的洪水却让这里充满了紧张和危险。多少双眼睛注视着长江,昼夜查险,尽管道路泥泞;尽管风急雨大;尽管数夜劳累;尽管身有伤痛。
凌晨,当我在返回的路上,看到路旁简易房屋中桔黄的灯光和熟睡的人们,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与神圣。
昨夜对于他们,是温馨和安宁的。
    
1998年8月27日    小雨
上午,我和其他几位战友随车去华容县城拿矿泉水,每个箱子上都贴有“向备战在抗洪一线的武警官兵、解放军指战员学习致敬”的字样,而每一瓶矿泉水上都贴有“军民团结,决战决胜,争取抗洪最后胜利”的字,让人看了倍受鼓舞。
几天来,我们受到了很高的礼遇:衣服破了有驻堤大嫂给我们缝补,饭菜由驻地政府帮我们做好,为了能让我们看上电视,驻地老乡把自己的电视借给我们使用,不断有领导带慰问品来看望我们。群众给了我们这么高的礼遇,反而让我们不安起来。几天来我们做的不就是搬了几车沙袋,睡了几夜大堤吗?但我们也深深知道,因为我们的存在,让百姓心里有了主心骨,让群众放了心。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
如果能够平安回来,希望能够有机会见到你。


落泪的晚上
柴静:见信好!
听你的节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可我只是在夜里静静地聆听着你的声音和别人的故事。在跟你写这封信以前甚至没有动过给你写信的念头。总觉得那是一场无谓的抗争,徒劳的投入。可能千辛万苦写成的信对于你来说,无异于一张有字的白纸,但我还是提起了笔。
昨天夜里,我在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我常常自命不凡,经常吹嘘自己是如何地坚强,甚至以为永不会在别人面前掉泪。但是当感动和痛苦悄然袭来时,才发现自己是那么不堪一击。当我亲爱的人为我擦去眼泪——轻轻地擦去泪水,我更忍不住放声大哭。我这时才真正知道在人际复杂,世态炎凉的世界里,有一个宽容的任其哭、任其笑的港湾将是怎样的
一种幸福。
这种幸福将永远温暖着我的心房,而我也会记住这个落泪的晚上,记住我心爱的人为我擦泪的模样。
祝好!
    阿辉
    1998年9月1日于湘大


久违的感动
柴静:你好!
下午,下班后像往常一样,又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那个幼稚园时,也仍习惯地、无限向往地望了望里面漂亮、豪华的种种装饰和可供孩子们玩乐的设施。不想今天居然遇着一大群如鸟一般吱吱喳喳嘻闹的孩子。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放学了。
幼儿园的阿姨正领着他们排着不甚整齐的队伍走向操场。
隔着栏杆,望着他们,脚步越发慢了下来。在心中乐羡着他们的活泼跟快乐。不料一个小男孩只盯着我,带着一脸无邪的笑,手抓着栏杆大喊了一声:“阿姨”。我一惊,更不料,随即后面的孩子也跟着竟相叫阿姨,脸上一律是纯净的笑容。心中一热,不由得“嗳”了一声,向他们报以一整天来发自内心的一个微笑。路上行人望着我,脸颈有些微微发热,心中却是无限欢喜和甜蜜以及许久不曾萌生的感动。
到这个月底,来长沙工作便已经一年,翻开日历和日记才惊觉,曾经度日如年的时光竟已轻无声息地从指缝间溜走,不敢去回顾这一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学到了什么。工作的不如意,人情的淡薄,生活的空虚和无聊,现实种种突如其来的困惑跟打击让我渐趋麻木,灰心。生命中至为重要的亲情和友情都因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变得遥不可及,虚无飘缈。其实人若真是麻木,倒也好了,可实质上反而使人变得更加敏感、脆弱,任何风吹草动都被伤得体无完肤。那个小男孩即使再见面,我也无法确认。即便如此,我仍深深感谢他以及那群孩
子,感谢他们温暖的笑容给予我感动,感谢他们让我明白这世界依然可爱。
祝快乐!
    风子
    于1998年9月1日深夜



柴静:见信好!
刚刚听完你的节目,如果前80多分钟,你让我心静如夜空的话,后面你所说的却让我泪如泉涌。那份失去亲人般的不舍与无奈的心痛.让我久久觉得难以自控。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愿意相信我所深深爱着的你,会离开这座你自己也泪洒过、欢笑过的城市。一时间我似乎明白,为什么你会在《今日女报》上写下《旅行》;为什么会在静夜的《深夜私语》里谈《忘不了》。
此时此刻,我已不能让自己完整地写下去。强忍的泪水早已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信纸上。我相信这一刻的我是毫无防备、完全真实的。3年了,在这3年的岁月中,我不知该如何感激熟悉又亲切的你,陪伴我度过无数不眠的夜。更重要的,我不知该如何感恩你让我的人生变得充实,让我逐渐的开朗、坚强。然而,在这一切还可以变得更好的时候,你却要离开了。离开你心爱的城市,离开你亲爱的听众,离开那些你爱和爱你的人群,去一个遥远的,对你来说,是陌生的也需要时间适应和印证的城市。在一片或许不为我所知的土地上继续你的学业、人生和飘泊。你说,不要大家给你写信打电话,我能理解,但我仍情不自控地提起了笔。相信很多人跟我是一样的。
 “梦里不知身是客”是你文章中的话,或许这本是一场一开始,你我就无法预知的别离。有缘相识也是庆幸,至少,我们或多或少还拥有一份共同的记忆,比起那些茫茫人海擦身而过,不知他为何人的人来说,我们的记忆和情感是真实存在的,丰满且圆润的。相信它们会陪伴我们走过今后的岁月。“偶尔想起觉得温暖便是朋友。”我会记住这些话,记住智慧而美丽的你。
实在说得很多了,只想把心中所堆满的心绪倾注于文字,只想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写给你,相信你会懂。
送给你那把用毛线编织的伞,是今夜在肯德基门口,在一位失去了语言能力的太太手上买的。买了两把。我对自己说,无论在什么时候,伞会毫无条件地收容我、安慰我、保护我。现在,把其中一把送给你——我最亲爱的朋友。愿它能带着我的祝福同样安慰你,保护你。在你需要关怀和温暖的时候。作为朋友,也盼你能早日找到一把可以呵护一生的伞。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祝好,愿快乐。不求其他,假如能够到达那座城市,给我来封信,好吗?我不需要地址,只需要一句平安的讯息。最后,仍祝快乐,并盼来信报之平安,让朋友放心。
珍重!
    奕冰
    1998年9月6日凌晨2:54


我是个恋旧的孩子
柴静:
我是在半梦半醒之时,突然听到说你要离开这座城市。然后那么多的叮咛,我忍不住马上要违背你的意愿,同时也明白了《忘不了》这三个字的主题。高中三年或许是我整个人生中的灰色曲调,而认识你,认识《夜色温柔》,而后认识了朋友,或许这是灰色中的一点亮色。
认识你是在春天,那个清明节,或许是冥冥中亲爱的爷爷让我认识了你。是你激发了我心中对文字,音乐的爱好,进而对播音主持的向往。而就在昨天,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我已考上了这个专业。我正幻想着有一天能和你坐在一起,成为你的小同事、小徒弟。
我是一个恋旧的孩子,或许是因为世间变幻太多,想寻找一些不变的安慰。而一直你就在那里,无论我走多远走多久,你都会在那儿。现在你要为你的理想离开这儿,那么我就留下。无论多久,你走多远,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回来。
    玥晟
    1998年9月6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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